却又咬着唇不说话,委委屈屈地看着陆长风。
王二看在眼里,低头垂脑地想,你这一招儿没用。
咱们爷最擅长的就是对风情万种、我见犹怜等种种女子的惺惺作态视而不见。
方才还不知狠心又拂了哪个小娘子的好意赶着回来的。
打你骂你那是留着你还有用,含烟你可就知足吧! 他刚受了陆长风一顿教训,虽不曾被说什么狠话,却比打骂一番更叫人胆战心惊。
王二彻底收了心思,打定主意,哪怕朱三把自己的床板睡榻,也再不会管这事一个指甲盖了。
回头那个姓蒋的小娘子没捧上去,他们俩个倒要收拾收拾先滚蛋。
王二怕陆长风想起来再冲他撒一回气,抱着衣服站在那里,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暗道方才就该把衣裳顺势塞在含烟怀里,也省了看这么一出,回头又惹了爷心烦。
他眼神瞥过去,只见含烟眨巴了两下眼睛,长长的眉睫上便沾了泪,湿漉漉地实在可怜模样。
陆长风却好似没瞧见一般。
他手里握了茶盏,酒气上来,只觉得太阳穴涨地难受。
好在含烟虽然委屈,但眼色却是极好的,明白此时再撑下去也不会得爷一句好言好语,便上前两步,收了神色。
“奴婢给爷按一按吧?” 她轻声细语地问道。
许是在屋子里待的久了,含烟身上也沾了那股子清香,却又带着点不同,闻着倒比那个清倌人强多了。
陆长风觉得好受了些,便点点头。
含烟一双素手抬起来,露出一小截雪白纤细的腕子,软绵绵的小手轻轻柔柔地覆在陆长风两侧太阳穴上。
女子的手凉丝丝地,动作也拿捏的极到位,很舒坦,陆长风眉头便舒展开一些。
王二看的叹为观止。
心道还是姑娘家好,惹恼了爷还能这样赔个小心,不像他和朱三,只能往死里磕头,额头都青了还没啥用。
该扫院子的扫院子,该抱着衣裳当木头桩子的当木头桩子。
“杵那儿好看是怎么?” 他正心疼自己,陆长风缓过来,便凉凉地道。
王二一个激灵,说道:“爷,小的现在去叫吴守过来?” 好歹算是开了口,他今儿的错处便是揭了过去。
陆长风既未点头也未阻他,仍是阖着眼,含烟便看着王二将衣裳搭在椅子上退了出去,心中仍有些愤愤。
方才哪怕他只说一句“爷不顺心”,她也不至于念叨两句关心体贴的话,被爷好一顿没脸。
“你出去吧。”
片刻,陆长风睁开眼说道。
“可……”含烟有些犹豫。
这会儿屋子里就自己一个,她出去了谁来伺候呢。
陆长风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隐隐地失望。
他等了这么长时间,含烟却什么话也没说。
但他也不知自己在等什么。
分明是不耐烦旁人多说一句的。
“念波呢?” “念波姐姐有事去了,还要一会子才回来,不如就让奴婢伺候爷吧?”她本想再说两句,诸如“被老夫人知道了少不得责罚她们不周到”之类,却瞧见陆长风神色又有些变了,连忙打住了口。
“你出去吧!” 陆长风说罢就站起身,走到床旁边的几子前,拿起书坐在椅子上看了起来。
他看书向来不喜有人在的。
含烟见状只得转身走了出去,还不忘拿着王二方才搭在椅子上的衣裳,带出去找个小丫头洗了。
一刻钟后。
陆长风觉得头又开始隐隐地疼起来,太阳穴跳的更快了。
顾腾是个浑不吝的,整日里没个正经事,喝多少也不打紧,反正呼呼一觉睡过去便得了。
他却不行,一堆的事等着去做。
陆长风放下不曾翻动过一页的书,撑着头闭目养神。
“爷,吴守来了。”
刚闭上眼,昏昏沉沉好似要睡过去了,外头传来远水通传的声音。
“进来。”
陆长风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便顺手倒了杯茶吃。
果真是喝的多了,茶都不知吃了几杯。
他想。
吴守走进去,远水便很识趣地守在屋子外头,与含烟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着。
王二另还有陆长风吩咐的事要做,但陆长风与吴守说的又是要事,自然不能叫人听了去,含烟等人也不例外。
王二便叫远水过来帮自己顶一顶,顺便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爷心气不顺,你小心点。
哦对了,含烟心气也不顺。”
“爷怎么了?” 含烟吃了教训,这一回就声音放柔了问远水道。
远水脸便微微红了,耳朵尖儿也有些烫。
“我……我不知道。”
他小声说着。
“不是王二叫你来的吗?”含烟就有些不高兴,却不敢大声,“不想说就不想说,何必瞒我。”
☆、第四十九章 偷鸡蚀米(加更)
远水瞧她眼眶发红,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无措地道:“我真不知道。”
含烟闻言软软道:“你们都欺负我就得了。”
“我……” “那你说,爷今儿和谁出去吃酒了?” 远水神色方一松动,含烟赶忙盈着泪问道。
“京城里的顾爷来了。”
远水只觉得心里微微发疼,老实答道,又犹犹豫豫地问她,“你、你怎么了?可是遭了主子的训斥?” 含烟只咬着唇不说话。
远水就安慰道:“主子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过得会子就忘了,你也别难过,其实并不是为着你才生气的,实在不必伤心。”
“我知道。”
话虽如此,含烟眉头却还蹙着,更添了十分的柔弱,试探地问道,“那爷怎么不痛快了?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 往常听说四爷与京城的顾爷和陶爷关系是极好的,幼时一处长大,现今更是动辄便在一处吃酒,今儿怎么高高兴兴出了门,却一肚子的不高兴回来了。
比往常时辰又早些,难不成是闹的不愉快,不欢而散了? 她盯着远水的脸。
远水抓抓头,无奈地道:“我真的不知道。”
说罢又想了想,“好像说是为着谭家的事情。”
“谭家?” 含烟想了一回,觉得自己好似是明白了。
老爷就是为了谭家的事情,这几天就要到江陵来的,如此一来,爷能不心烦吗?也不知道谭家又在京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更添了爷的不顺心。
“谢谢你了,远水。”
她拿帕子擦了擦眼睑,颇有些不好意思,真诚地朝远水道,“也没什么,我就是担心爷,原也不是为了自己伤心。
咱们做下人的,这么点子训斥还受不起吗?” 一行说,一行泪珠子却止也止不住地从帕子底下滚下来。
“含烟,你、你别哭。”
急得远水心里直疼,想要撩起衣角替她擦,又不敢。
“我没事。”
含烟脸上还沾着泪,“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大概是风大迷了眼。
对了,方才我让人去小厨房给爷熬了醒酒的汤,这会子应该差不多了,你能帮我去端过来吗?我……” 说着泪滚的更多了些。
“我现在就去,你背过身子去站着,仔细再迷了眼。”
远水转身就往小厨房跑去,还不忘回过头来嘱咐她。
却不曾想,这八月初的时节,天朗气清地,景萃院里头更有丫头日日洒水打扫,哪里来的大风迷眼。
他虽机灵,也挡不住人有心。
只说这边,见远水走的远了,含烟悄悄移了两步,贴着门听了几句,却什么声音也听不着,便大着胆子将门推开一条小缝,侧着身子蹑手蹑脚地往屋子里走了几步。
刚进了屋子,吴守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虽然压得低,还是叫含烟听见了一两句。
“章大人已经到了任上……内阁里递出来的消息……准备……” 她心头一跳。
陆长风随后说了句什么,含烟没有听见。
她原是想着陆长风一回了屋子就要见吴守,说不定是为了谭家的事情,便想听几句话音,哪里知道并不是她想的那般。
什么“章大人”“内阁”的,她只知道这些都是朝廷的事情。
含烟隐约明白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又惦着脚往外头去。
里间,陆长风示意吴守继续往下说,眼却一直凌厉地盯着屏风,似乎要穿透过去看见什么。
吴守当先觉着了不对劲,声音压得更低。
“啊——” 忽而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女子叫声在外头响了起来。
接着是“啪”一声脆响,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砸碎了。
吴守话音一顿,停了下来。
只见陆长风脸色沉的似乎要滴下水来,越来越黑,眼里全是汪洋怒气。
屋外,含烟瘫坐在地上,粉色绣喜上眉梢的裙角上全是汤汤水水,浸湿了一大片,再瞧不出什么雅致来。
她苍白着一张脸,惊魂未定地盯着落在身旁的汤碗,双眼无神。
方才她刚出屋子,轻轻关上门一转身,正瞧见身后站了个人! 远水端着醒酒汤走过来,眼见着含烟轻手轻脚地从屋子里出来,一时愣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