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楼氏说,狗屁!
那小子分明就是故意吓唬人的,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还能不知道什么脾性?
只是这会儿却又觉得蒋佳月可爱,真是奇了怪了。
手还被楼氏握着,蒋佳月闻言有些羞赧,颇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由了她握着,道:“是我鲁莽了。”
许是长久地没有开口说话,刚醒过来嗓子还有些沙哑。
楼氏看她面色还未恢复过来,和当初刚来府中时候相比,虽张开了,下颌却尖瘦了些。
想到这段时日,她陪在陆长风身边,从江陵到京城,又受了那样的苦楚,还未将养好便又奔波到了京城,如今又受了伤,实在可怜,语气更柔了些,“你刚醒,别急着说话。”
转头朝外面吩咐了一声,“去倒些温水过来。”
这才接着道:“你受苦了,还疼不疼?”
蒋佳月摇摇头,却不小心扯到了后脑上面的伤口,顿时疼地一蹙眉。
“不必忍着,大夫也说你伤的重,真真是叫人心疼。”
说着话,初蓝已捧了水进来,楼氏也不假手于人,接过去,让初蓝扶了蒋佳月略微抬高身子,一点一点地喂她喝下去。
“可好些了?”
她拿帕子替蒋佳月擦了额头嘴角,“大夫说了,刚刚醒过来的时候还不能吃东西。
初蓝,你去厨房里说一声,照着左先生的嘱咐换个药方,熬好了便端过来,另外再做些粳米粥,要熬的软软糯糯的才好,里头什么也不要放,白粥最是养胃养人,到了明日也就能吃些旁的东西了,可好?”
最后一句带了哄劝的意味的。
蒋佳月心中一酸,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万想不到楼氏会如此温柔对她,和娘亲一般,顿时心中满涨涨都是温情。
她点点头,像个大病初愈在亲人怀中撒娇的孩子,轻声“嗯”了一声,“谢谢夫人。”
楼氏一哂,“你叫我什么?”
蒋佳月张张嘴,迷茫地看着她。
“傻孩子。”
楼氏放下水,轻轻摩挲她的手,“我问你,你可知道风儿的打算?”
“知道。”
蒋佳月怔了怔,却不想瞒她,低头道。
这回却是楼氏愣住了,片刻反应过来,瞧着女子一头青丝披散下来,遮住了半边侧颜,垂落在白皙的手腕处,纤细地叫人心惊,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以命相搏?”
“是我猜的,他……四爷并未曾明说过。”
陆长风虽说话要娶她为正妻,但从来没有告诉她什么时候怎么娶,蒋佳月如何不知晓自家的身份?
她也是姑娘家,自然憧憬过十里红妆风光大嫁,从此和如意郎君举案齐眉相守一生的情形。
若说她清高,那确是有一些的,但还未到自不量力的地步,当初决意跟着陆长风回来,她便早已做好了打算,根本没有奢望过,因此也就没有问过。
便是陆长风那日的话,她听了心中当然甜蜜,偶然想起也欢喜,但真的就此生了心思吗?
没有。
只是每每想起来,蒋佳月便猜测,以陆长风的性子,没有把握的事情十有八九是不会说出来的,他既与自己说了,那便一定会努力去做。
怎么做?
直接扶正是万万不会的,眼看着陆长风越发顺遂得力,退一万步说,即便陆华楠夫妇和陆老夫人都同意,陆家氏族乃至大臻朝的文武百官也绝不会让一个农家女出生的妾室被扶正的。
便是成了,她蒋佳月也绝不会被世俗礼教所承认。
那就只有赐婚一途了。
陆长风几次三番安抚她不用担心,何尝不是说给他自己听?
他要用功绩,为她求一个正室的身份,一个明明白白、堂堂正正,绝不容忍欺辱闲话的正室身份!
君心如此,她又怎会不知?
只是这份感动和柔情,他既不愿说出口,蒋佳月也就不问,不管最后结局如何,她都知晓他的情意便足够了。
今日楼氏忽然问起,许是觉得她便和娘亲一般,蒋佳月自不想说谎,也就照直说了。
“我救人,不是为这一桩,只是遇上了,总不能袖手旁观罢了。”
这却也是实话,她救舒贵妃,真不是为了这几日小群常在她耳边念叨的什么“子爵府”。
“你是心善的,我知道。”
田家的事出了,蒋佳月甚至从未说过一句话,陆长风虽气,碍着老夫人的面子也不好再府里发作,其中未曾没有她忍辱负重息事宁人的原因,楼氏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这事,却不是心疼便能说清楚的事情,也只能囫囵地圆过去。
蒋佳月听出了她有话想说,想了一番,便也懂了,抬起头来看着她,淡淡道:“夫人不必担心,佳月自知身份鄙薄,即便父亲做了忠勇子爵,到底是根基浮浅,从不曾妄想过什么。
只是……”
她目光坚定,神情里透出一抹柔色,瞧着屋内已经暗淡不少的夕阳,慢慢缓缓地道,“只是他若想做什么,我也绝不会阻拦,这一点,还请夫人了解我的私心。”
☆、第二六二章 军令如山
“都说什么了?”
陆长风听得家下人来报,说是蒋佳月醒了,起身撂了正看的书信,就出了专给惠宗帝办差的偏殿。
前脚进了屋,路上着人去请的左先生也已经到了,待把过脉,摸着胡子道:“气血皆通,郁气尽散,只要再好生调养一段时日便无碍了。”
陆长风把人送出去,又听了玉莲回禀,这才进了棠锦轩,舒展着眉头看她,神清气爽地模样。
蒋佳月故意撇过头去,不想瞧他一副傻样,淡淡道:“你不是都知道了,还来问我作甚。”
“嘿嘿。”
他笑两声,盯着她左瞧右瞧,“不错啊小月儿,仗着有爷给你撑腰,说话都硬气起来了。”
他满面都是毫不掩饰的高兴儿,蒋佳月也不去拆穿他,随口应付两句,吴守却匆匆过来,站在平凡外头禀道:“爷,出事了。”
陆长风眉头一皱,安抚她两句,“爷去看看,晚上回来陪你。”
便走了。
这一去,竟是三四天都不曾回府。
外头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据说是京城的难民有人逃出去,气愤朝廷无道,索性揭竿而起,几百人的老弱病残竟一举攻下了知府衙门,劫了库房,更是一发不可收拾,黄河流域的难民群起呼应,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已成了气候,将近万人的难民一路势如破竹,接连拿下三城。
这可真真是内忧外患了。
那勒如今正在北疆一带烧杀抢掠,朝廷派出了大批人马粮草支援,如今国力空虚,各府驻军竟如此不堪一击,吃着军粮,竟然连一群乌合之众都拿不下来!
惠宗帝还是皇子时,便亲近文官,虽然当时的二皇子妃出身勋贵,以军功传家,但武将一派多数还是倾向当初的五皇子,因此他继位后,虽满朝武将良多,能信得过的却不多,尤其是在北安王吃了败仗后,更是无人可用。
无奈,舒贵妃之兄请缨作战,这才准了。
如今北疆正是胶着状态,又该派何人安内?
静王上折请战,但他素来以文见长,惠宗帝自然不允,几位大臣在军机处吵的面红耳赤也没定下来人选,但军情却一道急过一道,刻不容缓。
“皇上。”
陆长风静静看完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报,对着图沉吟良久,“臣愿领兵平乱。”
他声音沉着,面容整肃,惠宗帝被大臣吵昏的脑袋清明过来,递给他一个眼色。
你行吗?
这是军机大事,不容有一丝一毫的失误,陆长风是他将要委以重任的肱股之臣,若在此处失手,不仅仅于国事不利,对新朝亦是巨大的损失。
几位大臣齐齐看他,连静王也未曾想到他竟会自请平叛。
陆家诗礼传家,到了陆华楠手上才改了勋贵门庭,眼下陆长风更是陆家继续荣耀的顶梁柱,但是……
他可从没有真正上过战场,打过战见过血的。
陆长风并不看众人,沉声道:“臣愿立下军令状,叛乱一日未平,一日不还,若有失利,臣听凭军法处置。”
☆、第二六三章 班师回朝
度日如年。
自那日陆长风走后,一连三四天都不曾回府,蒋佳月只觉得心绪难宁,不时就要让人去二门处看看。
等来等去,只等到陆长风匆匆一面,告诉她自己要去黄河一带平乱,等他回来就会娶她为妻。
蒋佳月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妻不妻,顿时入坠冰中,浑身发冷。
他分明知道这是鸿门宴断头台,还要去争吗?
她可以不要什么劳什子正室之位,只求他平平安安。
但蒋佳月知道,他不能不要陆家的荣耀,新皇的圣宠。
所以,陆华楠没有阻止他,楼氏没有怪她。
她唯一能做的,是默默替他收拾行装,不要落下一样,是咬着牙点灯熬油,给陆长风多做几双鞋,多缝几件衣裳送过去。
一晃已是月余。
寒意在清冷的秋末里散开,早晚已有些冻人,蒋佳月晨起时,能看到窗台上蒙了一层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