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佳月瓷白的脸上透着淡淡的红晕,眉目中是被这喜庆感染的掩饰不住的笑意。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这个曾经对张寄说“我蒋佳月绝不做妾”的、他一直小心呵护,从来不曾察觉心底欢喜的干妹妹,如今却说她“挺好的”。
是啊,人人都说陆长风宠爱蒋佳月,不仅吃住都搬进了棠锦轩,平日也是由着她爱做什么做什么,从来不曾管束。
方才还在这里当着众人的面儿,叫她出来看热闹。
“你……你过的好,我便放心了。”
半晌,他喃喃地说道。
蒋佳月闻言,这些日子压在心底的心思也翻涌上来,一时无言,更不知要如何与他说,神色已是淡然下去,看着远方的人群发怔。
她确实过的挺好的。
比在家中惶惶不知明日的时候好,也比在江陵遭人打骂的时候好。
但以后呢? 陆长风终归是要娶妻的,那时候,她真的能脱身吗?还有这国公府,又暗藏了多少玄机,说不得她就是下一个璇娘…… 蒋佳月心中悲怆,只觉得入目的红色绸带都变得凄凉起来,喧嚣渐渐抽离远去,眼前只剩下那一团深重的黑暗。
既是陆家的,也是她的。
“蒋家妹妹?蒋家妹妹?”李议见她呆愣愣看着前方不出声,眉尖微蹙,添了许多忧愁在其中,顿时暗恼自己不该提这些。
她本就是不愿的,好不容易趁着今日的热闹排解一番,为何又要叫她难受…… 他一时情急,就上前半步,人已经到了蒋佳月面前,伸手就想抓她胳膊。
“李议!”忽然有人高喊一声,两人双双回过神来,只见王二目光微闪,冲他道,“快点,人马上就要回来了!” 他连忙退回了原来的地方,手足无措地看着王二,“我、我马上来。”
再望向蒋佳月,想说什么,只王二这一声喊,已经有几人看了过来,到底是没说出口。
“小李哥,你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我。”
蒋佳月见状,只得极快速地说了一句,迎着旁人的目光微微一笑,手却在袖下握的紧了,转身朝圆柱后头走去。
她虽是问心无愧,不怕旁人怎么看,只是一想起李议方才的问题,她早已没了看热闹的心思,心中发沉。
虽然愿意,也认为值得,但自己真的没有除此以外的私心吗? 否则何至于一点抗拒都没有,便由着陆长风了?竟还想着给他做衣裳,没了他,就觉得景萃院里头空荡荡的? 蒋佳月只觉得头目森然,根本不愿再想下去,更不想被人瞧见她的模样,脚步匆匆就要离开此处。
不防却撞在一人身上。
“姨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明心一手虚扶着她,轻轻浅浅地笑着问道。
许是眼前发昏,蒋佳月觉得她往常显着亲切的酒窝都好似冷淡起来,摆手摇头,“我没事,就是想起还有事情没做。”
“真没事吗?”明心却抓实了她的手臂,“不如奴婢送您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
“这……万一您路上有些不舒服,叫夫人知道了,岂不是奴婢的罪过?” 明心一副为难的样子,蒋佳月也不想再辩,点点头就由她扶着,“那就有劳你了。”
一路都有下人仆从来往穿梭,见着两人纷纷行礼,都好奇地打量蒋佳月,便听明心笑着与她介绍,“月姨娘,这是五姑娘院子里的春竹,这是夫人院子里的迎玉”等等。
蒋佳月知道五姑娘陆长茹,是二爷陆长的亲妹妹,在陆家行五,听说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端庄性子,她来京城这些日子还未曾见过。
她笑着与人点头,随明心回了景萃院。
明心应早已知道蒋佳月住在棠锦轩的事情,因而问都没问,将她送回了棠锦轩,蒋佳月早已镇定下来,神色恢复如常,“多谢你了。
知道你今儿定然忙累,我就不多留了。”
“姨娘不必客气,这是奴婢应当应分的。”
明心打量了棠锦轩一眼,见摆设等物并没有什么变动,甚至都看不出有女子住在里头的迹象,心里便存了疑,嘴上道:“要不要奴婢伺候姨娘歇息?” 这是想进里间看了。
蒋佳月摆摆手,“我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来四爷早上吩咐找一本书出来,怕自己忘了,这才急着回来。”
“那奴婢告退了。”
明心听罢,也不再说,干脆利落地便出去了。
蒋佳月见人走的远了,连忙回屋四处打量一番,这才想起来屋子里情形不对,也难怪明心怀疑。
她只想着离陆长风远远儿地,所以东西都搬进了倒座房,便是伺候,也从来不把自己的东西带出来。
但一个受宠的姨娘,就算不能住在正房,如何也应该留下一点痕迹吧? 这般想着,她又进了倒座房,想了想,把楼氏赏赐的那套头面拿出来,挑了耳环与发簪,搁在陆长风放书的几子上。
等夜里陆长风回来就收起来,待他出去再拿出去,也算能堵一两句说嘴吧? 接了新娘子,陆家的迎亲队伍又浩浩荡荡地往回走。
好在林家离陆家不过四五条街的距离,林家人也
☆、第一六一章 兄友弟恭
顾滕捅了捅身旁的陶庭,使了个眼色给他,“咱哥这是怎么了?” 新人拜过天地之后便是礼成,新娘子由喜娘等人送入新房等待,男方便要款待宾客了。
二人正在酒宴之上,替陆长清挡酒。
陶庭闻言,随着顾滕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陆长风从外头进来,脸色很有些不好看,黑沉着脸,好似别人欠了他一百万两银子似的,旁人拱手与他说话也只是点点头。
“许是有什么事吧?” “嘶……”顾滕摇摇头,一手摸着下颌,“刚回来就回了院子,这会儿又怒气沉沉地过来,你猜是不是在咱小嫂子那里受了气?嘿嘿。”
说着便高兴儿起来,摇头晃脑地冲陶庭扬了扬头。
陶庭瞥他一眼,心道总有一天陆长风要收拾了你,嘴上只道:“不知。”
“哎我说你这个人,好生无趣,一本正经地端着,非要显着自己是个读书人是吧?” 好好儿地又说起他来,陶庭懒得与他争辩,端着酒杯走了两步,截了一个要灌陆长清酒的宾客。
顾滕眼睁睁看陶庭走了,奈何他人虽混,酒量却不如陶庭这个读书人,缩了缩脖子,到底是没跟上去。
谁要喝酒就和陆长风喝去吧! 陆长清又不是他顾滕的亲哥哥,犯不着为着他难受一晚上。
这般想着,顾滕便装作喝多了的模样,歪歪倒倒地挤到陆长风那里,嘻嘻笑着靠在他身上,“哥哥怎么才来,弟弟我可不行了……怂了怂了,这些人都是酒缸子出身啊!” 陆长风不动声色地移了一步,他便是一倒,险些摔在地上。
一个激灵过来,顿时站稳了,也没了醉态。
“还早着呢!”陆长风丢了一句,将顾滕推在身前,来敬酒的人便道:“哟顾爷,我敬您一杯。”
等他喝完了一轮,再回过头来,哪里还有陆长风的影子。
顾滕抓抓头,陆长清是陆长风的亲哥哥,那也算他亲哥哥吧?算了,喝吧! 却说陆长风来到陆长清身边,但凡来灌酒的一律被他挡了下来,众人便连声喝好,也有人羡慕陆华楠的。
“国公爷真是好福气,儿女双全不说,家中更是和睦啊!” 说这话的是个二品官员,因家中妻妾成群,儿子也多,常闹得不可开交,被御史台那边写过折子递到圣前的。
陆家家宅安宁向来令人称道,不仅是陆长风这一辈,往上追溯起来,都是家风端正所致。
陆华楠显然很受用,摸着胡须与那人碰了一杯,“过奖过奖,哈哈!” 他看向陆长风,心中欣慰。
这是他最给予厚望的儿子,虽然妻子楼氏从小溺爱,但仍然出类拔萃,即便不曾走文武之道,有些事也做的丝毫不落于人后,甚至比别人做的更好。
再看看陆长风身侧正笑着与人说话的陆长清。
他虽身体孱弱,但却懂事知礼,更不会与陆长风争长短高下,什么事情兄弟二人都有商有量,互相扶持。
陆华楠目光落在一旁的陆长身上。
这个儿子他却有些摸不透。
陆长从小就和陆长风霸道的性子不同,他沉默寡言,若不是陆长茹有时提起,陆华楠都会忘记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却没想到他在三年前的科考中一举及第,此后更是官运亨通,短短三年便做到了四品京官的位置。
其中固然有国公府的助力,但陆华楠仍然心惊他的潜力。
连陆长的直属上官都对他赞不绝口,在朝会上不止一次提起过。
这两年倒是连陆长风嫡子的风头都盖了过去。
陆华楠目光微沉,想起陆长风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心里叹口气。
他知道陆长风是个有成算的,心思不比陆长浅,所以才会不放在心上。
怕只怕,到头来,他们兄弟二人却…… 对这几个儿子,他未免关心太少了些,即便说话,也是教训居多。
陆华楠打定了主意,等哪日略闲下来,便要与陆长好好儿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