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日他倒是将胡须剔的干干净净,一件鸦青面,纻丝加着蚕丝的素面直裰,个头几乎顶着房梁,一脸肃然,一眼瞧过去,迫人的高,眸中几分的恼羞成怒。
锦棠觉得,大概他也没想到吧,没想到自己的继室居然先一步,就来勾搭他的前妻了。
“你不是想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吗?”陈淮安清了清发沉的嗓音,只是一只拳头轻握,却也捏的指骨咯咯作响:“坐到这儿,慢慢儿的听着,我把所有的一切全都告诉你。”
锦棠要真想从黄爱莲的嘴里套,确实是什么都套不出来的。
不过,陈淮安知道所有的事情。
“坐下。”他又道。
锦棠于是坐在了椅子上。
陈淮安左右看了看,瞧着墙角的椅子上有只蒲团拿了过来,放到锦棠面前。
锦棠以为他是要自己跪在上头,却不期他只是褪了她的鞋子,将她的脚搭到了上头。
撩起袍帘,他跪在地上,沉声道:“作生意可以,但何必要如此作践自己一双脚呢?”
他自腰间抽出一枚小牛皮质的软褡裢来,轻轻展开,放在桌子上。里面是一排排光泽明亮,细长,锋利的银针。
他这是准备,要挑她脚上那几枚内里充盈着水液,肿胀成指腹大的,刺着她连路都走不好的水泡了。
作者有话要说: 锦棠:疼……
陈淮安:疼就用力的喊出来,让表哥好好听听。
第88章 占尽先机
陈淮安郑重其事的,先关门,再关窗子。
关窗子时伸头出去看了一眼葛青章,他依旧玉面冷冷,读着本子书。
锦棠这心肝小肉肉的表哥,浊世中一股清流,傲然独立,陈淮安嫌他不会变通,也敬佩他的硬骨头。
但也无时无刻,都要在他面前证明一下自己这个丈夫的存在,青天白日,啪的一把就合上了窗子。
锦棠怕疼,怕疼怕的要死。
就连上辈子流产,她回回印象最深的,就是小腹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意。
若非为了陈淮安有个后嗣,若非他总是默默跟在哥哥家的孩子们身后,怔怔的一看就是半天,她是绝不可能受那种痛的。
将只脚颤危危伸了过去,锦棠白齿咬着红唇,只看到银针的尖儿,鼻尖已经在冒汗了:“就不能等它自然溃破?”
陈淮安轻轻往哪透明胀满的水泡上哈了一口热气,蓦的一针下去,随即用白帕裹上,等脓水流出来:“自然溃破,伤口不齐,然后溃烂一整只脚,你就高兴了?”
锦棠仰起脖子一声呻吟,腿绷了老直,不停的喘着:“疼,真疼。”
陈淮安等脓水流干了,才往上头抹着药膏子:“你再喘两声,葛青章就该全身都硬了……”
他本是个无节制的人,荤话说到一半,见锦棠果真疼的额头往外嘣着冷汗,于是又闭了嘴。
但是随即,俩人就听到隔壁格外响的一声关门声,葛青章终于关上门,进屋子去了。
陈淮安也是故意的,一只只挑着水泡,上着膏药,锦棠疼的忍不住,咬着嘴唇直哼哼,疼到最后,绞着两条腿终究还是躺到了床上,任凭陈淮安一只又一只,将两只脚上七只水泡全部挑开,又用白布包上,脚趾头圆乎乎胖楞楞的,全成了戴着白帽子的白娃娃。
“记得朱佑镇否?”陈淮安摆弄摆了锦棠两只脚,自铜盆里清洗过手,坐到了她身侧。
那是未来的皇帝,陈淮安和陈澈父子上辈子所伴的君王,抬举并欣赏陈淮安的是他,将陈淮安从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一纸圣旨到幽州的,也是他,锦棠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过两天会来凉州。届时,黄爱莲会予貉台信息,让貉台劫持他,而后,貉台将会叛乱,从而,从河西一路杀到秦州,战火千里,狼烟满地。”
“然后呢?”
“等到事态无法控制时,黄爱莲又会运作,让林钦找到朱佑镇,从而,扭转战局。
却原来,她不止玩弄了百姓,还玩弄了这个国家的君主,以及守卫边关的将军与边防将士们。
锦棠将两只脚搭的高高,望着自己一排排叫白布包着,扎的整整齐齐的脚丫子,问道:“那林钦了,他和黄爱莲是不是一伙的?”
陈淮安虽嘴欠,但并不会肆意中伤,攻击自己的老情敌。
他道:“上辈子,永昌卫破,山河破乱,林钦在救住佑镇的时候九死一生,险些被杀。他也只是被黄爱莲利用了而已。”
他渐渐躺了下来,结实的粗臂环着锦棠小小的脑袋,轻轻捋着她头侧的乱发,防止要是压到,弄疼了她,她跳起来给他一巴掌,要打破俩人难得而得的,如此惬意的相处。
上辈子初到京城的时候,他还是个清廉如水的小官儿,在顺天府做个府尹,每每回家,夜来同枕相诉,她亦是这般顺从,吃吃笑着,乖乖儿听他讲些有的没的。
她曾一心一意盼望他做一个于百姓有利,于江山有为的清官,好官,自己做生意,纺线织布,赚一分花一分,真正意义上的贤妻,可惜最终没机会,做个良母。
“西北边防乱成一锅粥,林钦九死一生,这绝不是林钦想要的,也不是我想要的。”锦棠说道:“但你和黄爱莲,你们夫妻最喜欢趁乱渔利,如今强强联手,怕是要横扫这宇内,无人能敌了吧。”
其实她这也是挖苦,明明知道黄爱莲到如今连陈淮安的面都没见过,还来这么一句。
陈淮安道:“糖糖,你上辈子跟林钦最终走到了哪一步?”
锦棠猜不透陈淮安想做什么。
黄爱莲搅风弄云,搅起一场乱事,他肯定是要从中渔利的,但她不知道他要如何渔利,也不知道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他和黄爱莲一样,都是唯利是图的逐利之人,他们是不会顾及黎民百姓,以及边防军人们的死活的。
陈淮安在等锦棠的答复。
锦棠别过眼,道:“你离开京城之后,我就从他府上出来了,继续做生意,一直到你寄了信来,然后去看你。”
不能说她跟林钦成过亲,否则的话,以陈淮安的性子,大约从此心里就要谋划着,杀林钦。
陈杭是怎么死的,到如今锦棠都未能想通。
你瞧陈淮安此刻笑面朗朗,可他哪心肝肠儿到肚子,一幅黑下水,锦棠上辈子可是经历过的。
他上辈子杀葛青章,一直是锦棠心底里的梦魇。
这男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她不怕林钦,不怕葛青章,因为他们都是正常人,但她怕陈淮安,这个与她一样重生了,但眼界比她更广阔的男人。
她才想着如何经营一间好酒肆的时候,他已经跑到凉州,跟未来的皇帝打机遇了,她又如何比得过?
陈淮安咬着牙道:“哪他可真该死,我让他看护着你,他却连娶都未娶,他还算得个什么男人?”
锦棠就不明白了,这人到底是想听她说,她嫁给了林钦,还是没嫁给。
她于是立刻又补了一句:“行了,嫁是嫁了,但他比你死的还早,你出京不过三个月,他就死了,这总行了吧。”
陈淮安的胡茬一寸寸往外迸着:“为何?”
“出征,战死了。”锦棠摁了摁鼻头,简短的说道。
陈淮安猛得坐了起来,道:“九十九拜,只差一哆嗦,他就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他出的什么征,又战的什么死,他难道昏头了?”
锦棠恨恨道:“我哪知道这些,总之,他比你死的还早,你知道就行了。”
却原来,林钦死了,也就难怪,锦棠最终要落到讨饭的田地。
陈淮安猛的就坐了起来。
他两只眼珠子几乎要呲裂出来,腔调里是种格外诡异的哽噎:“他分明说过,会照顾好你的,他就跪在老子面前给老子磕头,说自己绝对会照顾好你,给你一切我不能给你的,结果他最后倒是自己先死了。”
锦棠道:“国家国家,先有国才有家,国更重要,他上战场,是为了朝廷,为了皇上,这无可指摘的。”
陈淮安略哽了一哽,喉结剧烈的颤着,又苦笑:“至少于我来,你更重要。”
昨夜抹了膏药,今天她额头上的印痕谈了不少,只剩一道粉粉的细疤痕,在额头上淡淡的浮着。
陈淮安很想碾唇上去,用唇碾一碾那道淡粉色的疤痕,亲亲她的面庞,想看上辈子在她讨欢事时,扭着身子凑过来,攀着他的肩膀,缓缓儿叫声至美。
至美啊,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至美啊,我要给你生个儿子,像你的眉毛,你的眼睛,你的鼻子,还得有你的性子,相貌,脾气。
每每那种时候,她满身都是仿如这道疤痕一般,粉嫩嫩的潮红色。两只水兮兮的眸子也从不闭,就那么半迷蒙的望着他,嘴里不停唤着,至美啊,至美。
而不像此刻,纵使蜷在他身旁,她的身体也是僵硬的,充满戒备的。
她此时满脑瓜子里转的,当是怎么才能给林钦通风报讯,好叫他能避开灾祸吧。
也是他上辈子种的孽,想着自己和锦棠已然覆水难收,倒不如成全林钦的野心,至少让锦棠能过的好一点,谁知道,最后害了锦棠,也害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