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窦明娥一看就面善,可比余娘子好拿捏多了呀。
这不,她让人给木塔巷带了话儿之后,就专心的等着儿子来接。
遥遥瞧见一群官差走来,她立刻就站了起来,还给客栈的东家娘子说道:“我就说我儿子是状元郎,你还不信,瞧瞧,他来接我了呢?”
但那些官差们远远儿的就拨了刀,其中一个吼道:“这客栈中住着个姓张的泼妇,是在京城行凶杀过人的,顺天府尹三令九申,必须拿她归案,因为她的儿子葛青章是当朝状元,只要抓到了她,皇上才能给状元郎黜职,让他也滚回渭河县种地去,大家不要打草惊蛇,悄悄的进去抓人才是。”
东家娘子听张氏吹牛吹了很久,很不耐烦她呢,努着嘴笑道:“哟,还真是,官差们真的要找状元郎的娘,要不要我把他们喊来?”
张氏一听,才知这些人非但不是来迎自己,反而是来抓自己的。
显然,拿命案它非但没销,连皇上都知道了呢。
她嗷的一声,也是早就准备好的包袱皮儿,一卷,于二楼窗子口往外一窜,麻溜儿的,就跑了。
这一回,估计有生之年,她是决计再不敢来京城了的。
葛青章听说老娘跑了时,早把新娘子迎入房中,正在给客人们敬酒了。
回头望着高高窗子上正红色的喜字,他苦笑道:“赶走了就好。”
*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京城的社火,向来要到正月十六这日才会闹最后一场。
这一日,满京城的达官贵人们会难得的,把那高高在上,永远紧闭的府门大敞开
而且,那怕再下三滥的乞丐,也可以进到最尊贵的亲王府第之中去,没有人会阻拦,也没有人会把他们赶出来,反而还会施予大笔的赏钱。
而沿街到路,一路上,从太上老君到王母娘娘,从玉皇大帝到太白金星,彩妆过的百姓们扮作各路神仙,于这些公府门第之中出出进进,这个俗话叫作攘院。
各路神仙齐齐驾临,恭祝公侯们这一年升官发财,富贵安康,又有谁能不欢喜?
所以,到了十六这日,一清早,各路妆扮好的神仙们照例从御街耍起,头一户便是旭亲王府,无它,只因旭亲王在京城人缘好,赏钱也给的足。
从旭亲王府出来,这才会去转各公侯王府。
旭亲王疏财丈义,如今更兼一点,据说是修了佛,作了居士,清心寡欲又乐善好施,给社火队的赏钱全是拿大笸子装的。
一枚枚的铜板砸在神仙们身上,神仙也不成了神仙,全都扑在地上抢铜板儿,乐作一团,嘴里呼着旭亲王千秋百岁,寿元无疆的话儿,边往怀里搂着钱儿。
但等各路神仙从旭亲王府出来,往隔壁英国府去,准备从英国府再好好抢上一抹子的时候,便见证了一场,他们有生以来,也未曾见过的血案。
“我郭崎领兵三十年,治军严民,从不曾让那怕一个人吃过空饷,至于阿芙蓉膏,那是什么鬼东西,怎么会在我郭崎的英武卫中流传,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我要见皇上。”
是英国公郭崎在吼,他叫神武卫的人五花大绑,神武卫指挥使林钦亲自押阵,才从府中出来。
紧跟在他身后被押出来的,是他的儿子郭才义:“呸,林钦你血口喷人,郭某家中如何会有阿芙蓉膏,这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林钦押阵在侧,一袭黑披冷冷盯着郭才义,见他头还想撞过来,颇秀致的一只大手一把搡过去,将郭才义搡到自家门外的大石狮子上。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郭才义半边额头上的血顿时四溅,染红了那只大狮石子。
“英国公这是怎么了?开国功臣之后,世代忠良,这是怎么就惹恼皇上了?”有人问道。
另一人叹了口气,答道:“咱们圣上,身平最恨的,据说是一种叫作阿芙蓉膏的东西,但偏偏,英国公和恒国公俩人的军部之中,人人吸食这东西成瘾,以致当兵的整日不思习武,将军们不思排兵大仗,据说全在吃什么阿芙蓉膏,边关都叫他们给搞荒废了。
天子大发雷霆,非但革他们的爵,收他们的兵权,据说,还要在午门外问斩他们,以警天下。”
“阿芙蓉膏,那是个甚东西,怎会惹皇上动如此大的肝火?”
“谁知道呢?总归,恒国公和英国公的好日子算是要过完喽。”
第210章 千金之喜
就在午门外,两大国公,一并家中男丁,所有门人,浩浩荡荡几百人全部被绑。
乌云暗压,皇城高耸,两侧全是脸带漆妆斑驳的百姓们。
林钦高靴紧扎,一品武官的褚色官袍笔挺,单手持剑,高声道:“身为武将,刘鹤与郭崎的职责是卫戌我大明的边防,保护我大明的百姓。
可是他们这些年来,放任部下,军纪废驰,只知大肆敛财,为了能够于军中继续敛财,居然给部下们吃食一种叫作阿芙蓉膏的东西,那东西常年以往,吃坏了战士们的身体,吃空了他们的脑髓,让他们一个个虽年纪青青,却仿如八旬老妪一般,全然没了战士该有的精神。来人,带几个食过阿芙蓉膏的士兵来给百姓们瞧瞧。”
立即,便有人带了几个虽说年青,但吸食阿芙蓉膏上瘾的士兵来,他们全都面色焦黄,皮肤松驰,虽说年青,可眼睛里没了神彩,一个个跪在地上,就像逃荒的难民一般,躺在地上便打起滚来,嘴里还不停说着:“给我吸一口,再给我吸一口。”
百姓们不知阿芙蓉膏为何物,但只瞧这些士兵们的样子,便知道不是好东西。
于是,所有人都喊了起来:“杀了刘鹤,杀了郭崎,杀了他们。”
林钦勾了勾唇,亲自提起长剑,朝着英国公郭崎走了过去。
郭崎的儿子郭才义才从东南战场上回来,遥遥瞧着林钦持着滴血的剑走了过来,吼道:“林钦,是你栽赃诬陷,你不得好死。”
“一将功成万骨枯,才义,你是个好孩子,但今日必须死,你知道为何吗?”林钦的嗓音格外柔和,低着头时,两道清秀而狭长的眸子里,满满的不忍。
郭才义扬起头来,吼问道:“为何?”
林钦手起刀落,几乎是在耳语:“因为王只有一个,但王的脚下,必须有累累白骨,而你们,注定就是白骨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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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半日的时间,午门之外一片血流成河,百姓们争相赶赴,皆是拍手说着大快人心。
陈淮安到相府的时候,郭兰芝正跪在陈澈面前哭诉自家所遭的变故。
满门上下,除了妇孺之外全部问斩,这仿如一道惊雷,直接就把郭兰芝给击垮了。
陈澈好容易把儿媳妇哄了出去,带着陈淮安信步踱了出来,寒声道:“林钦早知你要动刘鹤,他就把郭崎也拖下了水。原本咱们只想要刘鹤和郭崎家里的田地,要他们的粮仓,如今粮仓田地轻而易举,但是国之兵器,怕要全归林钦了。”
皇帝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培养过心腹又得力的武将,当然,心腹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培植起来的。
刘鹤、郭崎与林钦相互掣肘,其实是个非常好的局面。
但是,随着林钦这一招,局面被打破了。
历史非但重演,而且还加速了它的进程。
林钦在陈淮安入京的第三个年头,就已经被皇帝任命为大都督府的副都督,并且集兵权于一身,高高在上了。
“怎么办?清田丈地,摊丁入亩,还要不要继续执行?”陈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得问陈淮安。
陈淮安斩钉截铁:“这是利国利民,利于百姓的大事,就是死,也要把它执行下去。”
“但你这样作就是助长了林钦的气焰,坐伺他继续坐大。”陈澈道。
陈淮安抽了抽唇:“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不能因为前怕狼后怕虎就瞻前顾后不是,咱们边走边看吧,没个因为怕娘再嫁,就天天守着的不是?”
他这话粗俗,噎的陈澈狠狠瞪了他一眼。
遥想已经怀胎七月的锦棠,和即将出生的儿子,陈淮安胸中溢着满满的幸福。
上辈子,他也是因为执行清田丈地,摊丁入亩而被百官嫉恨,被皇帝发派到幽州,但百姓最终有好日子过了,大明的江山换颜也有他的一分子。
这辈子,便路更加艰难,他也必须继续走下去。
而上辈子,他死的时候,他的妻子,他的孩子,都以他为耻,以他为羞,因为他是个大贪官,大奸臣。
这辈子,无论如何艰难,他也要叫妻子,儿子都知道,他陈淮安非但是忠良,还注定要名垂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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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林钦先拿刘鹤与郭崎祭刃,陈淮安的差事进行的非常顺利。
元宵节时开议,百官全无异议,等到二月时,新的律法就出来了。
大明二十几位公侯,全部让出自家多余的田地,补缴税款。至于各地的地主员外们,也开始陆续上报自家的田地总数,并补交积年的税款。
一时之间,户部账面上的银子,达到了往年的四倍之多。
而陈淮安与葛青章马不停蹄,还得分配这些税款的去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