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他们麾下的军人,门臣,长吏们,只要将田地挂到国公府,同样不必缴粮纳税。
而在整个大明,如恒国公和英国公这样的公侯,足足有几十个,一年下来,光养他们就得掏空半座国库。
他们会表忠心,但那是在他们的利益不会受到剥夺的前提下,可他们只肥了自己,却空了国库,增加了百姓们的税赋,皇帝又如何能忍?
皇帝如今就是想剿他们的粮库,充大明的国库,减百姓的税赋。
陈淮安与葛青章到任之后,当然并不敢轻举妄动,在督察院安安稳稳过了个年,待过完年,便打算等葛青章成亲之后,再出手,将这件差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大年初五这日,陈淮安从督察院出来,才落过雪的京城,处处瓦檐子上挂着凌棱,一片冷寒。
他体热,呼出来就是两行白雾。
在外等着的是骡驹,见他出来,立刻就把府衙配的高头大马牵了过来。
“你家二奶奶如何?老子的宝贝儿子也好吧?”陈淮安跃上了马便问。
骡驹笑道:“二奶奶可小心呢,自打早晨瞧见下雪就没敢出过门,不过这会子怕是葛家大娘到咱们家去了,估计在给二奶奶作菜呢。”
锦棠自打怀孕之后,多一步路不敢走,小心翼翼,喷嚏都不敢打一个,如今六个月的胎身,小腹微鼓,尖尖俏俏,一瞧就是个男胎,喜的陈淮安每日进门出门都哼着小曲儿,夜夜趴在床前,给儿子讲故事。
他的口才好,能从秦始皇讲到唐玄宗,从西王母讲到玉皇大帝。
还能从杨贵妃讲到何仙姑,不过,这些当然是孩子不能听的,只能在锦棠耳边悄悄儿的讲,边讲,边伸手下去,过过手瘾。
锦棠时不时骂一句不正经,不过月份毕竟大了,而这一胎也确实稳,便闭上眼睛,任他唱着淫词艳调儿,伺候一回。
骡驹牵着缰绳,在大街上随马跑着:“二爷,您不是叫我盯着恒国府吗,还真的,咱们敏敏王妃答应了,要把陆姑娘嫁给刘律呢。”
刘律,恒国公刘鹤的侄子,也是他无恶不作的狗腿子。
陆姑娘,就是陆香香,也就是锦棠硬按到陈淮安头上的那个,他曾经远在晋地的表妹。
陆香香上辈子,也是这个年月到的京城。
敏敏王妃作的媒,将她嫁给了刘律。
刘律那厮是个常混烟街柳巷的恶霸混混,还身染花柳,陆香香嫁过去之后,在刘府过的非常非常之苦。
后来恒国公家败,刘律也死了之后,陆香香以新寡之身,回到陈家,陈淮安是在那时候才会认识她的。
陆香香也染了刘律的花柳病,还叫刘律毒哑了嗓子,出府之后日子过的极为艰难,陈淮安是个表面疏朗,却心肠极软的人,于是专门找郎中替她看过花柳,但天地良心,一个得了花柳病的女子,陈淮安便再渴,也不可能去招惹吧。
不过他的性子,辩解无益也就不多费唇舌,在锦棠面前,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从来没有辩解过罢了。
这不,他断然道:“你就告诉敏敏王妃,香香不能嫁给刘律,我会另找个合适的男子为她婚配,赶紧儿的去。”
骡驹点头哈腰的,转身便要跑。
陈淮安想了想,又唤住骡驹,自兜里掏了半天,掏了半吊子钱出来递给他,道:“路过稻香斋时,买两串点心提着,记得告诉王妃,就说是你家二奶奶亲手作的。”
点心不值钱,说是锦棠亲手作的,敏敏王妃的性子,会对锦棠更生些好感。
回到家,一进门便是一股浓浓的酒糟小黄鱼的香气,照陈淮安的鼻子来嗅,当还搀了些郭兰芝亲手作的酸辣椒。
酸儿辣女,锦棠又喜酸,又喜辣,还喜麻,陈淮安每每看她吃,心里总是惴不住的想,虽说锦棠肚子不算鼓,但核桃是实心儿还是空瓤子,总得生出来才见真章,不会她跟葛牙妹一样,肚子里也怀着俩个大胖小子吧。
锦棠自己照着买的这新宅院,统共花费不过八千两银子,整整齐齐,两边还有抄手游廊,除了厨房单起一幢,整座院子是建成一片,一丝风都不漏的。
这房子的原主,是个木匠,屋子里一应家具虽说不是名贵木材,但打的极为适用。
陈淮安撩起帘子进了正房,便见锦棠在火炕上坐着,手里捧着盘子泡过的核桃仁儿正在剥着。
这是她要剥来送入宫中的。
核桃补脑,而小皇子又爱吃核桃露,锦棠便时时剥上一些,专门有小内侍上门来取,拿入宫中磨成粉,给小皇子冲核桃露吃。
她和朱玄林的往来,皇帝极为赞成,也于私下不止一回感激过陈淮安,说陈淮安这妻室,虽说看似无礼无状,心地却是着实的纯朴,偶尔他还会让德胜带着小皇子出宫,到这院子里与锦棠坐坐。
未来的天子,锦棠虽教养不得别的,但能教他从小就有安全感,归属感,能够踏踏实实的信任一个人,也是极好的。
陈淮安嬉皮笑脸,死皮赖脸就凑了过去:“快快,撩起肚皮来我看看,我的大胖儿子今儿可长大了些不曾?”
锦棠一巴掌就拍了过来,斥道:“有人在了,你能不能要点儿脸?”
角落里果真有个女子捂着唇,噗嗤一笑的声音。
陈淮安回过头来,便见窦明娥就坐在炕角沿子上,因为她的衣裳颜色跟身后的帐子一般都是樱草色,他一眼给恍惚过了。
“你们何时成亲?”陈淮安于是收了嬉笑,正坐了问道。
窦明娥咬着唇,颇有些羞涩:“说好过了十五就成亲的。”
陈淮安道:“那就好,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这话直接就是赶客了,窦明娥当然也就站了起来,连连摆着手,说着不必,转身就走了。
陈淮安也不客气,等她一出门,大马猴似的就往锦棠怀里窜:“快快,叫我听听我儿子的蹬腿儿声,这一天在外,想得我哟。”
锦棠一把掰住陈淮安那胡子拉茬的脑袋,狠命一揪耳朵给掰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道:“刚才明娥来,说你和青章,嘉雨三个全给调督察院了。”
陈淮安点头应付着,道:“在哪里还不是个办差,我都死过一回了,什么差办不得?”
锦棠再一把将陈淮安掰了起来,哑声道:“可是你难道忘了,上辈子皇上也是让你去动这些国公们的钱袋子,逼他们让出积年的土地来,然后清田丈地,摊丁入亩之后,才把你打到幽州的。”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上辈子的陈淮安的结局,便是如此。
锦棠怕这辈子,他依旧会是上辈子的下场,当然也是康维桢的下场。
被当作一把锄头,用以锄杂草,锄完之后,为了能平众怒,又将他生生扼杀,或者弃之不用。
陈淮安掰过锦棠的肩膀来,轻轻摩梭着,古铜色的面庞上难得有片刻正经:“上辈子临死时,我希望我的儿子能作一代贤相,辅佐明君,匡扶百姓。
但这辈子我不这么想了,我想,我得以身作责,叫咱们的大胖儿子看着他父亲名垂青史,且能永远以父为荣。”
第208章 色味俱全
锦棠白了陈淮安一眼。
便见他从怀中摸了张纸出来,展了过来。
“你选选,这哪个名字更适合咱们儿子?”
锦棠扫了一眼,上面列着一排排的名字:良志、秉君、秉宁,佑安……
她一把将纸揉了,瞪了陈淮安一眼道:“万一要生的是女儿,我问你,这哪一个名字能配得?”
陈淮安指着自己的脸,道:“你陈家二大爷的种儿就绝不可能是哭哭啼啼的小丫头,保准是大胖小子,不信咱们瞧着。”
锦棠再白了他一眼,葛牙妹已经端着菜进来了。
酒糟小黄鱼,手抓羊肉,白菜焖粉条,里面还有肥瘦夹花的五花肉片子,另还有一份用酸辣椒炒的小山药蛋子,山药先用油煎过,再拿酸辣椒一烩,配上一人一碗蒸成软糯的大米饭。
葛牙妹不愧是如今开酒楼的,一桌子饭作的色香味俱全。
陈淮安还要让丈母娘坐来着。
葛牙妹在厨房里热了粉粉白白一张脸,通身的脂粉气息,笑道:“罢了罢了,我最懂得远香近臭的道理,你们自吃去,我家里还有几个孩子要照顾呢。”
说着,她站远了再望一眼锦棠,自打怀孕来胖了许多,确实肚子鼓挺挺的。
“这保准是个儿子。”葛牙妹最后下了句断言,喜的陈淮安眉开眼笑,把她给送出去了。
再回来,对着一桌子香喷喷的晚饭,俩人这才相对而坐,聊着家常吃起饭来。
成为宁远侯之后的林钦,此时还未搬入皇帝恩准其敕造的宁远侯府,依旧住在陆家。
陆家其实如今也格外冷清。
陆宝娟与陈家老太太一起,自打年前就上了龙泉寺后面的琅嬛洞天,在那里虔心礼佛,据说是在给罗锦棠腹中的孩子祈福,不等到锦棠的孩子出生,是不会下来的。
而陆宝琳,从大年初二开始到旭亲王府做客,不过十五元宵节,是不会回来的。
大年之中,尚未开朝,便陆府之中也是冷冷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