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男人于自已家的孩子,就是这样。
那么小小一豆丁儿大的人,在有些父亲的眼里,你怎么这样的笨,爱惹事,不保护好自己。
却从来没有想过,既孩子叫了一声爹,一声父亲,养和育,就该是保护孩子,在孩子最无助的时候,为他出头,为他争一口气。
陈淮安瞧着锦棠气的恨不能跳起来的样子,依旧在笑,略俯首,双眸中满是慈忍的望着她:“他也有他的苦衷,只是不为外人所知罢了。”
锦棠恨恨道:“狗屁的苦衷,什么能比得上孩子一条命重要?你是知道的,上辈子朱玄林那孩子最后可是成了一个傻子。
而这一切是你的黄爱莲干的。你是瞎子,我以为皇帝或者清醒,可你的狗皇帝他也是个瞎子。”
越想想朱玄林那个没有娘的孩子,缩在他父亲的怀里,自以为身后的父亲是遮风挡雨的大树,是他的高山,却不料那颗大树全然没有想过要呵护他。
锦棠就不由的心痛:“总有一日,我要弄死你的黄爱莲。”
在她看来,一切皆是因黄爱莲而起,但她不知道,黄爱莲的身后,是为首辅的爹,是为太后的黄玉洛,而黄爱莲,不过他们黄氏一族顶在人前的,一个跳梁小丑而已。
但罗锦棠只是个妇人,她从未接触过朝政,不知道皇帝也有皇帝的难处,不知道有的时候就算皇帝,也有办不得的事儿。
她懂的,只是快意恩仇而已。
陈淮安依旧在笑:“糖糖,锯倒一颗大树容易,只需一把锋利的剧子就好,但斩草不能除根,草一茬就罢,根却深埋土中,牵连深远。
徜若想连根拨除一棵大树,就必须用重捶不停的敲打它,一遍又一遍,或者树晃了一晃,摇了一摇,又挺了起来,但它的根基已然被动摇,等重捶敲的多了,某一日,你只需要推轻轻推它一把,它就会轰然而塌。”
锦棠不是不明白陈淮安的意思。
他知道很多后事,但徜若意气而行,太早曝露锋芒,也会引起当局者的忌惮。
所以,他自己便是那柄大捶,一下又一下,要敲松了黄家在朝,在整个大明的势力,直到有一天,能够将它一把推倒。
她道:“罢了,我能不知道你的心思,便黄爱莲真该死,你也不会让她死,你还得留着她给你生儿子呢。”
*
锦棠按理该要回去了的,但是跟着陈淮安俩人一路说说走走,居然就到了内院门上。
就在角门的里面,花团锦簇,浓妆淡抹,脸上皆是老祖母式的慈详的笑,整整儿的,簇了里三层外三层。
从王妃陆敏,到亲娘陆宝娟,再到小姨母陆宝琳,并一众认识的,不认识的,七大姑八大姨,全部涌在门上,静静儿的等着陈淮安。
虽说陈澈家儿子多,不稀罕陈淮安。但是陆宝娟的娘家陆家儿子不多,陆宝琳自己有一个小的,但那个是个野种,上不得台面。
而陈淮安生的魁伟又大气,谈吐文雅,举止稳健,虽说只是初次相见,可于陆家这群女人来说,就好比天下掉下一条活龙。
一家子的女人们,此时爱他爱的心都要化了。
等他这头一次出门面贵客,然后归来,等不及的,大家一起就在内院的门上等着。
等锦棠发现这些妇人时,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陈淮安大手握上她的手,低声说道:“徜若不想见,你从大门上折回去,叫刘思罔从前门带你出去,这些妇人们,我应付就好。”
若不是在这个场合,不是在人多的时候,锦棠见了陆宝娟,大约会立刻拂袖就走。
不过因为拥簇的人多,她暂时还没翻脸,就在门上站着。
但毕竟陆宝娟上辈子给锦棠的痛苦,不比齐梅少。
齐梅只是养母,明着挖苦,给他房里塞人而已,陆宝娟不是,她什么也不曾说过,只是悄悄的替陈淮安养外室,养孩子。
第132章 刮骨钢刀
陈淮安以为锦棠立刻就会拂袖离去。
当然,陆宝娟这样的生母,就是他此生的罪孽,他也没想过锦棠那怕于人前,稍微能给陆宝娟一丁点儿的脸色。
毕竟陆宝娟的所作所为,就不配得到罗锦棠的尊重。
不过,陈淮安没有想到的是,锦棠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右手按上左手,于胸前一握,连着下了两个台阶,径自走到陆宝娟面前,屈腰一个万福,道:“媳妇忙于生意,一直不曾给母亲请安,母亲可千万勿要怪罪。”
儿子冷冷的目光盯着,这个儿媳妇是非认不可了。
陆宝娟虚扶起锦棠,笑道:“听淮安说你在为商,既为商,忙也是应当的。”
锦棠笑着,反手拂起陆宝娟的手,叹道:“天下间也难得母亲这般的体贴,媳妇也是生来的福气,遇到母亲这样的好婆婆。”
两人相执起双手,好一个婆媳融洽。
陆王妃就站在锦棠身边,笑眯眯的望着她,摸了把她身上的直裰,又拂了拂她腰间缀的香包儿,叹道:“淮安这媳妇儿,真真儿是活成了我想活的样子。更难得,如此听话孝顺。”
锦棠这才笑着转过身来,给陆王妃一礼,柔柔的唤了一声姨母。
整个京城,无人敢不给旭亲王面子,而这陆王妃,便是旭亲王的面子。
锦棠此刻拂袖就走,当然也无甚。但是旭亲王于京中大动人脉关系,正在给她介绍酒客,她此刻留下,是给旭亲王面子,也是给陆王妃面子。
否则的话,她的无礼传到旭亲王那儿,一个生意上的大财主可就没了。
陆王妃与陆宝娟两边一簇,便把个锦棠给捉进屋子里去了。
方才陈淮安好比一只活龙,此刻的罗锦棠就是一只凤凰。
陆王妃就好比方才的陆宝娟,一会儿捧来一只鲜桃,一会儿又捧过一堆红艳艳的大樱桃,老祖母似的就要喂给锦棠吃。
锦棠与陆宝娟并未多说,反而是与对她所做的生意格外好奇的陆王妃聊了起来。
陆王妃是女儿家,并不善吃酒,不过,听说桌上摆着的锦堂香酒是罗锦棠卖的,而她租赁的店铺,恰就是自家门外那临街的独幢小楼,喜的笑着说:“真真儿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呈想竟是你租了我家的店子,那往后,你可得多进来陪我说说话儿。”
锦棠笑着称了声是,恰也就趁势说道:“酒坊与别的商铺不同,除了门脸之外,还必须得有一个巨大的地窖来储酒,在特地的室温下,才能保持酒的风味与口感。
一直以来,媳妇想在姑母家的楼下面挖一处酒窖,用以储酒,但不知可行否?”
陆王妃是个天生的傻乎乎性子,立刻道:“行行行,这有甚不行的,你是我们陆家的儿媳妇儿,淮安又生的那么好,咱们陆家要有后了,你想怎么的,不是全由你。”
这时,侧坐在一旁的杌子上,手里摇着柄团扇的陆宝琳薄唇一掀,吐了一句:“如今造宅建屋,皆是讲究风水的,王府里如今风水正顺,冒然砸地开挖,怕是要坏风水吧?”
陆王妃人极为单纯,听什么信什么的,是以,转过身来便问陆宝琳:“果真?”
陆宝琳道:“当然,二姐莫不是忘了,咱们家之所以一直没有男嗣,不就是晋地祖坟的风水叫人给毁了的缘故?”
陆家两兄弟,生了五朵金花,就是生不出儿子来,一直不知道是为甚。
直到陆刚死的时候,陆宝娟姊妹几个回乡葬父,进了祖坟,才发现不知道甚时候,家里的祖坟之中,叫人于外面凿了口子,灌了满汪汪的水。
水绝男丁,所以他们家到陆宝娟姐妹这一代,就断了男丁,只剩姑娘了。
这也就是所谓的断子绝孙。
陆王妃最怕的,就是坏风水。果然,她虽依旧笑着在给锦棠剥枇杷,两指擎着要来喂她,可是,就绝口不肯再提,挖窖的事了。
酒窖于锦棠来说可是最重要的,不挖窖,她就无法储酒,也无法在京城形成大批量的周转,那样的话,她无法周转供应,更何谈赚钱?
锦棠回过头去看了眼陆宝琳,这位今年也有三十岁了,水杏眼,薄唇,下巴尖儿极窄的瓜子脸儿,穿的衣裳也是粉红色的。
上辈子因为她的儿子阿恪死的早,受了太大的刺激,锦棠甫一见她,她就是个疯子,被林钦关在府中,动不动溜出来于京城里四处放火,烧房子,抢人家的孩子。
这辈子她没有失儿子,容光明媚的,见锦棠目光投光来,低头轻抚着自己丹朱染了红红的指盖儿,勾唇便是一笑,并不与锦棠的目光相接。
锦棠也不恼怒,接过枇杷吃了,笑着对陆王妃说道:“姨母这只石榴石的手串儿可真漂亮。”
陆王妃一听笑了:“真的?这是王爷特地买的,都不许我蜕,说是石榴宜子嗣,戴着就能生男丁。我这辈子生孩子的不想了,送你呗。”
说着,已经把镯子蜕下来,挎到了锦棠手上。
锦棠谦让了一番,架不住陆王妃的热情,于是只得受之。
但她心里依旧谋划着,怎么才能说服陆王妃,让她好挖酒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