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哥千万莫去,愈是接近天道,天谴愈是无忌,到时只会连你也折损....”阿离轻声阻止,随后低声叹息,“何况....我生气枯竭....已是熬不到了.....”说着,莹光渐渐暗淡,开始四逸,轻飘飘,仿佛轻轻一吹,就会散向虚空,就此不知去向。
“阿离!”叶航大骇,伸手去捧,却见点点晶莹穿过他指缝慢慢流逝,不由肝胆欲裂,“阿离!你若死了!我必会成魔成妖毁天灭地!你可忍心?!”
然,掌中能捧住的莹光越来越少,虚空中再无低语。
“阿离——”
叶航猛然惊醒,浑身上下俱被冷汗湿透,两鬓汗水直滴,洞内老勇几人亦被惊醒,迷迷糊糊睁眼,叶航顾不得其他,伸手探向阿离鼻息,竟是几等于无,刹那间,他只觉脑中一片空白,眼前只见阵阵血色猩红!见他这样,刚醒来的老勇几人俱都惊呆。
就在这时,黑猫厉叫,阿离腕间暗红珠串突然发光,深衣袖口中有流光清转,珠子微微颤动间,诡异之事出现。
一个又一个阴惨惨的鬼魂自珠串中飘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陰森诡秘,形容恐怖,心若死灰的叶航还未抬手,其中一麻风女鬼忽向他一躬,他不由平下微动手指,冷凝面前一群阴魂。
他不动,老勇几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便就么眼睁睁看着那些阴魂排着队,一一化作青烟钻入阿离的体内。
还剩最后四个时,竟向他们飘去。
那情形让人恍惚,身体仿佛被穿透,又仿佛被之附体,总之,片刻后,他们已经感觉不到饥饿和寒冷,身体亦疼痛不再,除此之外,并无任何不妥。
再一探,刚刚已气绝的阿离鼻间竟又有了微弱气息,阴魂暂续了经脉,叶航的阳气竟可以顺着经脉延伸,护住阿离心脉臓腑柔软不僵,虽不是长久之计,却也为她争取了些许时间。
谁也想不到,阿离随缘救渡的这些阴魂,原本待她一死便可以自行去转生,竟会在此时此刻,无咒召唤下,以自身极阴之气为她护体。
人有慈悲心,鬼有取舍道。
叶航双臂紧紧抱住渐有气息的阿离,通红双目感极而涩,合上再睁,两行热泪滚落脸颊——
“阿离,我们去甘泉。”
天光出发,老勇几人惊觉身体变得无比轻盈,一步就能跨出老远,如此一来,走出这莽莽群山再不是难事,就这样,暴雪低寒中,他们仅用半日便走出了冰封深谷,走出了茫茫密林。
见到人间烟火,几人身上阴魂自动弹出化作青烟钻入了阿离体内,五感回魂后,望着笑嘻嘻从自己身体里离开的红衣小鬼,老勇心中百感交集——
当了这么多年警察,被人人惧怕的阴鬼所救还是第一次,这一趟,果真如卦象所言:困顿之局,绝处涉川,顺势而行,九死一生。
小镇已在目及,叶航转身朝身后几人一一看去,最后目光停在了刘楚楚身上。
他要去甘泉,老勇,王大头和雷玲儿无论如何定要跟随,如今将刘楚楚送到这里,已是安全,当是告别的时候了。
雪片茫茫中,一路沉默少言的刘楚楚终于抬头望向叶航。
曾经爱慕的男子就在眼前,比之以前更加冷俊,宛如天人,却仿佛已是无限远,永远无法企及。
这一眼也许就是终别,她垂首,朝叶航深深一躬,
“叶航哥,愿你此去诸事顺利,今后,与阿离姑娘恩爱白首,永不分离。”
这个曾经娇憨无邪的女孩,经此大变,心智已变得坚韧,如那风雪过后的寒梅,不但未谢,反而绽出经久清香。
风雪声呼呼刮过,吹得众人衣袂翻飞,她正欲起身,耳畔忽听叶航开口,“你从未做错什么,不要再责怪自己,保重,楚楚。”
刘楚楚呆了一瞬,眼眶莫名炙热,晶莹泪珠滴落雪地,半晌才抬起头,望着叶航微微一笑,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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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泉山,云阳县西北八十里,上有甘泉宫,古帝王之所常都。
出了云阳,越野车一路疾驰朝甘泉山而去,此山高出它山,南距长安已三百里,路迹至今犹存,古道平直相通,城墙夯土残迹,历历在目。
汉初,天下已定,天子忧病,闻胡巫无所不至,使人召,遂病愈,大赦,称其乃巫之神,置寿宫神君,闻其所言所语世俗之所知无殊绝者,心喜之,彼时云阳甘泉有休屠,金人,及径路神祠三所,胡巫主祀,元封二年,武帝设通天茎台以祭天,胡巫时祭泰乙,帝上通天台,舞八岁童女,祠祀以候天神,古书云此台高通于天,筑于甘泉,去地百余丈,云雨悉在其下,望见长安城。
叶航要去的,便是这个通天台。
阿离曾说过,先祖胡巫最神秘的无上术法便是天道,天人合一,踏入神通秘境,可逆转生死。
甘泉通天台,曾是胡巫通天之所,兴许这处最近神道的地方,能救回阿离。
不管怎样,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要去试一试。
这是绝望,也是最后的希望。
天遥地阔间,远远已见雄峻山势,山风乾烈,碧洗无云,黄土之上,越野车渺小得微不足道,道出云阳,北上英烈山,经庙堂遗址,越过鬼门口,终抵主峰遗址。
昔年汉宫已毁,遗址犹剩一处数十米高台伫立于山巅,虽已无复台阁模样,气象却依旧非凡,远远望去,如一根神柱,直直插于青天之上,白云之中。
“阿离,我们到了。”
叶航垂首,轻轻在怀中人苍老面颊印下温柔一吻,雷玲儿递上软毯,他接过细心盖住阿离身子,然后俯身,让雷玲儿以柔软布缎将阿离小心紧缚于他背上。
到此处,接下来的事已非常人所能,老勇沉默着递上攀爬工具,叶航未接,只抱拳向自相识以来无论何时都一路相助于他的三人致谢,“此去不知生死,若未成 ,还望能将我和阿离葬于一处。”顿了顿,他冷峻容颜微扬,血眸闪过希冀,“若侥幸能活,山高水长,他日再当把酒言谢。”
说完,他抬头望了望远处天地连接之际。
原本一碧万顷,自他们上到甘泉,那处便渐渐暗下,有风乍起。
“起风了。”叶航扬起剑眉,“我带阿离上去后天色恐会巨变,你们能走则走,若走不了,便先寻个地方暂避吧。”
三人一齐沉默,望着神情坚毅的叶航不知说什么才好,叶航朝三人朗然一笑,转身朝山巅飞纵而去。
老勇只觉心中一空,怎么也不愿就此别过,雷玲儿与他所思无二,阿离乃雷家先人,是生是死,也当亲见才行,王大头心中难过,只恨自己腿伤未愈跟不上老大速度,三人互望一眼,立时心意相通,雷玲儿一手一个,展开轻身工夫带着二人亦朝山巅奔去。
辽阔无垠的苍茫大地上,无边天际渐渐升起一道灰蒙之气,碧空下像一条奇怪的深纹,灰蒙蒙,暗沉沉,自不知名的远方缓慢升起,似要遮掩整片天空,朝甘泉这处漫延而来。
通天台地基底土层早已剥落,剩余围约200米,千年岁月打磨下,台柱上原有帝王图腾已再不可得见,但一走近,依然扑面而来无限神秘之感,风沙吹蚀,表层陡壁上被磨蚀出了无数斑驳的凹坑,或聚或散,蜂窝状一般,叶航仰头看了看顶上彷如直插天际的神台之巅,指尖一点,黑猫乖巧跃上他肩头伏低,然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徒手向上开始攀爬。
老勇三人赶到时叶航已快至顶端,站在底下台基向上望去,只隐约还能看到一点他和阿离的模糊身形,山巅风势渐大,夹杂着沙尘,头顶整个天色也似乎开始暗下,凭空竟有几道无声无息的电光划过,却只绕着通天台四周暗闪,三人不禁心焦,却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望见叶航带着阿离逐渐消失在了视线内,这时四面八方有狂风四起,刹那间,天地变色,雷玲儿四下一寻,见到台基不远处古时残留的巨石雕刻下方有处三角夹缝可躲避,立刻拽上王大头和老勇埋头躬身避开沙尘朝那处跑去。
上到顶处平台,黑猫轻落于地奔至正中处低低叫唤,叶航掠过去,将阿离自后背解下以柔毯披在她身上,盘膝而坐,结结实实地将她拢在怀里,阿离蜷缩在薄薄毛毯中,头枕在他宽阔胸前,仅露出半张苍老容颜跟少许枯白长发。
叶航仰望天际。
山顶之巅,高台之上,天地遥阔,视界无极,凡尘俗人在这里显得如此渺小和微不足道。
他小心地拢了拢胸前阿离被风吹到凌乱的白发,然后垂首闭目,两手微伸,指尖夹出两张上面有用他鲜血书就咒文的符纸,运气下,符纸立时燃起,纸灰瞬间被烈风刮走。
绵延数十公里的凶猛尘沙漫天漫地地朝这处扑来,随着它地迅速接近,天地仿佛在怒吼,阿离体内阴魂本就已经能力残竭,此刻神明台上天谴将临,再难支撑,不得不“嗖嗖”地一一自阿离体内弹出,纷散离开,每出一道,阿离腕间珠串便有一颗红珠化为尘粉。
怀中身体渐渐冰寒,回光返照下,阿离眼皮微微一动,似在努力睁开,狂风中不知名的寒气扑面来,冷冽难耐,叶航逼运阳气,丹田中热流迅速膨胀,炙烈白光将两人一猫紧裹,白光中,叶航双臂紧紧抱住阿离,垂首在她额头轻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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