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渊沉了眸色,“沧州百姓都在为果腹而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一个堂堂的帝王如何还能安稳地坐在都城中欢喜过年?”
他深锁的眉心,坚毅的眼神,一如那个在西蘅山顶晴台之上的忧郁男子,同样是为这金雍百姓而心怀壮志凌云的男人!
他一直都明白,都清楚他要做什么,他的使命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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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就是这个男人身上最大的魅力吧,瑶柯这样想着,悄悄地抓住他桌下的手。
君卜看着他许久,那个样子好像是一个长辈在看着晚辈,脸上现出几分欣慰。
他一抬手将一大碗的烧刀酒喝了下去,重重地放下酒碗,说:“好!既然你都已经决定好了,你师兄我就甘愿陪你走上这么一遭,处理政治问题虽然不是我的强项,但这沧州闹旱情总会有需要我的地方,这次就冲着你说的这句话,我也不会加任何条件了。”
祁渊缓缓而笑,又给君卜满上酒,这才端起酒碗冲着君卜道:“那我在这里就多谢师兄相助了。”
瑶柯也在旁边拿起茶碗,三人碰在一起,一干为尽,彼此豪爽一笑。
他们边吃边闲话聊着,忽听客栈大堂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好像是有一群人进了客栈。
接着就听一个嗓门十分洪亮的声音响起,“伙计,快给我们兄弟拿坛烧刀酒来!”
“好嘞!客官稍等,马上就来!”伙计忙应声出来,端上一大坛烧刀酒。
君卜好奇起身,随手抓了一把花生米,来到雅间门前,挑帘向外望了过去。
大堂内围坐了满满两桌的人,个个风尘仆仆,像是刚从外地赶回来,为首的一个大个子、满脸络腮胡须的大汉,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痰。
把头上的毛皮帽子一把摘下摔到桌上,骂骂咧咧:“这群狗娘养的,老子到现在气都没消!这下手里的货也没了,这以后还有谁能找咱们保镖呢!”
“童老板,别在置气了,现在都已经回来了,咱们再想想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可以把这货再追回来。”旁边有人劝着。
“追!怎么追呀?现在沧州附近匪盗横行,你从这个手中把货能抢回来,没准转眼间就到了下一个匪人手里,我看我们这次就认栽吧!”有人却提出不同意见。
“老子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这地方的知府就知道躲在家里不出门,根本就不管这些,依我看要在这么下去,这金雍可就要完了!”
有人喝了烧刀酒,这胆子也跟着大起来了,趁着酒劲就开始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身旁的人忙用胳膊肘怼了一下刚刚说话的那个人,示意他小点声,都回到这都城脚下了,还敢如此口无遮拦,小心被有心人给听去就麻烦了。
每个人的面色看起来都不太好,闷头吃着,谁都不再多说一句。
“各位大哥,我想问问,听说沧州今年闹旱灾,不知那里的百姓现在过得怎么样?”
为首的童老板闻言抬起了头,见一个干干净净的白袍男子站在他们桌前,他只好把手中的酒碗放下,摇头却是重重一叹。
接着说道:“唉!小兄弟,你是不知现在沧州百姓苦得很呐!今年那一带,连着数月是一滴雨都没下,田里的庄稼还没等长成就都枯死了。有的人家就吃头几年少存下来的粮食过冬,而一些穷苦的百姓为了填饱肚子甚至在挖野菜根煮着吃呢。有的家里条件好些的就举家带眷搬去了别的乡,剩下一些没有亲戚投奔的或饿死或直接去当了贼匪,以抢夺为生。”
“那当地的县府没有人开库放粮救济一下吗?”
“那些个狗娘养的贪官!”童老板愤愤地骂了一句,又道:“他们都龟缩在府宅里大门紧闭,连在门外乞讨的百姓都见不到他们一面。我还听说这些官员与盗贼暗通一气,给那些盗贼好处,所以他们才没有胆来偷抢这些官员的家,倒是衙门被砸的不成样子,里面成了无家可归之人的住所了。这世道,贪官无良,匪盗横行,没法让人活了!”
“唉!就是啊!没法活了!”跟着有好几个人都低头叹息,直道无奈。
坐在雅间内的祁渊放在桌子上的手慢慢攥成了一个拳头,他紧绷着嘴角,看着某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瑶柯蹙眉想着,刚刚大堂上那些人所说的话她都听见了,只是对‘沧州’这个地名怎么感觉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她猛然眼睛一亮,回想起那次她与刀砚一起寻找君卜时,在那个小树林中被君卜捉弄在脸上写大字的两个人,他们一开始撒谎的时候就说是从沧州逃难来的,后来只道是句扯谎的话,没想到竟全是真的。
再联想起她同范逍去往紫印关的路上,曾碰到一群拖家带眷的人经过,当时没有在意,现在一深想才发现,真的细思极恐。
原来从那时候沧州就已经如此状况了,她如果早点有所察觉的话,回来就将这件事告诉祁渊,也许还能让一些人少经受那么多的磨难,也许一些人更不会死去。
瑶柯狠狠用一只手掐着另一只手的虎口,深吸了一口气,暗自懊恼不已。
君卜在大堂内返回来了,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看来沧州目前的情况比想象的还要遭。”
他的脸上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闲散神情,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同祁渊一样深深锁着眉头,陷入愁绪中。
祁渊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了,那一瞬间的放松,连同着他脸上刚刚所露出的所有情绪一并敛去。
他的眸色如同古潭里的漩涡,一圈又一圈的叫人看不清、看不透那里面盛载的到底是什么。
两人开始你一碗我一碗地拼酒,全都沉着气不发一言,瑶柯虽不忍他们二人如此,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祁渊将第二坛最后的一点烧刀酒给君卜满上,给自己满上,一端酒碗,语气仍旧温润好听。
“师兄,看来我们可能要提前出发了。”
君卜与他轻轻一碰酒碗,忍不住打了个酒嗝,道:“好,这次的事情有些棘手,你可不要让师兄我失望啊!”
祁渊不置可否,一仰脖将酒水饮尽,这两坛烧刀酒被喝的空空如也。眼下这夜也深了,这场闲叙也该散了。
三个人是在客栈伙计吃惊的目光注视下走出门去的,祁渊与君卜步子沉稳,面无微醺之色,伙计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眼花了。
等人都已经走得远了,伙计才反应过来,马上拎起那两个空空的酒坛瞧了瞧,忍不住在他们的背后竖了一个大拇指。
他在心里琢磨,看来这一坛倒的规矩该改改了。
三个人走出客栈,站在孤冷的官道旁,这头脑被这冷风一吹,顿时迷迷糊糊起来。
君卜身子微晃了下,摇头失笑:“没想到这烧刀酒还有后劲儿,师弟,看来你的酒量比我还要好哇!”
祁渊仍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看着前方,闻听此话,淡淡扫了君卜一眼,调侃了句:“本来就比你好,你现在才知道?”
君卜被这话一噎,顿时一个酒嗝反了上来,他用手点指着祁渊,而是看向瑶柯,道:“柯丫头,你看看,这个人也是一个爱嘴上挤兑人的主,你以后可要小心喽!”
瑶柯不理他,走到祁渊身边,“天不早了,我们回宫吧。”
祁渊对着她温柔一笑,随即握上了她的小手,两人转身向马车走去。
君卜看着这两人联合起来气他,而且还当着他的面这般秀恩爱,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别过脸去,低声骂了句:“两个没良心的!”
清冷的寒风自北向南呼呼刮来,隐约听到远处有马蹄声传来。
君卜以为自己幻听了,再次凝神细细地听了听,真的有马蹄声由远及近,看样子正向这边而来。
祁渊和瑶柯也听到了,转头向官道远处望了望,不一会儿的工夫,就看到有一辆马车远远地行驶走来。
待离得近了,瑶柯率先见到那个坐在车辕上穿着万年不变的黑袍女子,她眼睛一放亮光,马上快步跑了过去。
“漪月!漪月!”
看到刀砚,她就已经知道是祁缜他们回来了,不过这也太过意外惊喜,她不待马车停下,先是叫起漪月的名字。
刀砚一勒马缰,马车终于停下,车门刚被打开,就从里面走下一个身着貂毛锦衣的女子来,她一见到车旁站着的瑶柯,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瑶柯,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巧到这边吃饭,哪知这才吃完一出来,就正好碰到你们回来!”
瑶柯上下打量着漪月,瞧她面色红润,不像是连日赶路的人,看样子她的身子已经完全恢复了。
“你的身子怎么样了?可还有哪里不适?”还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漪月笑着回答:“没事了,都已经大好了,放心吧。”
祁缜这时也在车里走了下来,看到祁渊后躬身施礼,“皇兄,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