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囚徒,但现在有马车可坐,还不用长途跋涉,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也是一件幸事。
在马车的颠簸声中,他忽觉身子下面的木板微微动了一下,刚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是接二连三地木板动了又动。
他警觉起来,想挪动身子看一看,刚一动,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扑通一下掉了下去。
他刚要叫喊,一开口就被灌了一口雪,紧接着笨重的身子就落到了地上,痛得他直咧嘴只觉身子骨都散了架,好在身上的肉够厚,只疼了一时就没什么事了。
就是在车上掉下来的时候,由于身子太胖,刮到了木板边缘的木刺,有处囚衣被撕裂了一条下来,现出一条血淋淋的口子,现在似火灼般的疼。
微一转目这才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很深的大坑中,刚要站起来,头顶上就覆下来一大团雪,直接将他埋在了里面。
就在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去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进来,揪住他的胳膊给拽了上去。
他早已冻得说不出话来,一出来马上抖掉了身上的雪,还没来得及看清救他的人是谁,就被那人给拖拽着几个起落便离开了此地。
一直来到一处山洞里,见里面早就燃着一堆火,余傅二话不说赶紧靠拢过去不断呵着气搓着自己的身子,待暖和了些,这才抬头看向身边之人。
那人摘下脸上的面巾,走了过来。余傅见了马上哭了出来,也不顾自己的身份,跪着一把抱住了那人的大腿,涕泪横流。
“成练,是你!我就知道表哥不会不来救我的!太好了!我以为自己没有希望了……,现在你来了,一切都有救了!”
成练挣脱开他的手,淡淡道:“余将军,你此番样子是不是有失身份?”
“是我一时太高兴了,难免失态,还望你不要见怪。”
余傅尴尬地松开手,抹了一把鼻涕,又道:“丞相大人身子可还好,等回去我一定去看望他。”
成练站在那里身子未动,冷漠地看着地上的余傅,“此次确实是大人派我来的,大人他身在隐都闻听此事心中也是十分焦急,还请余将军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说清楚,这样我也好向大人禀报。”
于是余傅就将在紫印关中发生的一切如实说了一遍,末了还不忘诅咒祁缜。
“都是辰王坏事,如果没有他,想我还是堂堂边关大将军呢!”他越说越气,脸上的赘肉突突直跳。
成练默了一瞬,拿出一把匕首扔到了余傅面前的地上,而后才开口道:“丞相大人让我转告将军,你有两种选择。一是随着队伍回隐都,等皇上一纸令下,全家送上断头台;另一个选择就是将军自我了结,这样丞相大人还能尽量设法保住你的妻儿,将军还是选择一下吧!”
余傅登时傻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匕首,好半天才说出话来,“成练,你是不是听错了!丞相大人不是让你来救我的吗?怎么会让我去死——”
他仍是不相信般地摇着头,身子后退远离那把欲要他性命的匕首,口中喃喃念着:“一定是错了!一定是错了!”
成练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字字清晰:“将军,你想想,现在你的妻儿还都关在囚车中受苦受难,你怎么能忍心一走了之,如果你选择自尽,她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将军可要想清楚了,别忘了你还有一个不足月余的儿子呢……”
余傅“啊”地叫了一声,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想在继续听下去了。
可眼前确实浮现出他的妻儿被送到断头台上发出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的妻子……他的姬妾……还有他好不容易盼来的小儿子……
他的眼中现出复杂之色,脑海中有两种声音拼命地撕扯着他,一个让他赶紧逃,另一个却是让他救救他的家人,他眼睛睁得很大,双目渐渐变得赤红。
为什么总是让他来做选择?偏偏哪种选择都不是他想要的。
在经历了一段漫长的思想斗争后,余傅彻底败下阵来,他好似没了灵魂一般直勾勾地看着那把匕首,木然地伸手将它拿起。
火光映照下,刀刃上折射出的光照亮了他缓缓流下泪来的眼,他抬眼看向成练,再次问了一句,“丞相大人真的会设法保全我的家人吗?”
成练默默地看着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会的。”
“那就好。”
余傅竟缓缓笑了,手哆嗦着举起匕首,心道:没事!就疼一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自己死了,妻子和儿子不就有救了吗!没事的……
他一闭眼,狠狠地将匕首插向了自己的胸口,那般决绝,没有一丝犹豫!身子缓缓倒下,他怕自己一下死不了,用尽最后力气将匕首再次拔了出来。
这样就可以死的彻底了吧!她们有救了!他在心里这样想着,不一会便没了气息。
成练一直在旁看着,最后上前将那把匕首捡了起来用布包好,这才转身消失在黑夜中。
王旁他们是在天快亮的时候回来的,瑶柯正靠坐在一旁睡着,听到嘈杂的响动声她才悠悠转醒。
起身看到远处负责出去寻找的士兵都回来了,她拢了拢肩上的披风,接着走了过去。
刚走了几步,就见有几名士兵抬着一个人,她定睛一看,那灰色的囚服、那臃肿的身躯,不是余傅还会是谁?
他怎么死了?
瑶柯心下暗吃一惊,看到范逍向这边走来,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余傅怎么死的?”
范逍随着她走了几步来到一旁,这才说道:“我们是在附近的一处山洞发现他的,当时身子都已经僵了,看来已死多时。他身上只有一处致命伤,就在胸口,伤口是斜着偏上扎进去的,应该是自尽而亡的。”
“只有他一个人吗?”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只见他一个人,但是那把用来自尽的匕首却没有找到,看来是被人给拿走了。”范逍也很是疑惑。
瑶柯沉思了一会,才道:“我原本以为那人是来救他的,谁能想到却是来要他性命的,只不过如此大费周章地将他救走,而且还能让他这般心甘情愿地去死,我想最起码救他这人,余傅应该是认识的。”
“现在这些都已不再重要,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押解朝廷要犯,但是这要犯却无故死了,怕是朝中要有人大作文章了。”君卜在旁出声,踱步走了过来。
瑶柯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眉心轻蹙,看来隐都是没有一刻安宁的时候了。
天彻底大亮后,队伍继续行进,王旁已修书一封令一人快马加鞭地赶回隐都,向皇上禀报此事。
接下来的日子都比较顺利,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前面不远就是隐都城了。
自打看到那座城池起,瑶柯不知为何心中就激动地“咚咚”直跳,马上就可以见到祁渊了,一别月余,却已感觉过了好些年一样,这大概就是“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进了城门,走了一段时间,瑶柯等人就悄悄脱离了队伍,随即进了一间客栈中。
因为是秘密外出,所以只好等到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才能进宫,范逍将他们安顿好,就独自出门去了。
君卜可是累坏了,一进屋二话不说脱了鞋子就上了榻,嘴里还嘟囔着:“柯丫头,你不要叫我啊,我要好好睡上一觉。”说罢蒙头便睡上了。
瑶柯无奈地笑了笑,君卜这一路确实累的不轻,时刻关注着被他当作病人的自己,也没睡个囫囵觉。
她默默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旁边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就听门声响起,瑶柯转头见是范逍回来了,忙问:“都安排好了吗?”
范逍来到桌前喝了一碗茶,这才说道:“嗯,安排好了,今夜仍是在侧门进去,就是我们离开时的那道门,负责接应姑娘的是皇上的亲卫。”
没有听到祁渊亲自前来接应,瑶柯略显失落,只轻轻“哦”了一声,便黯然垂眸没再开口。
范逍自然没有留意到她的神情变化,仍在一旁不住说着:“姑娘辛苦了一路,现在定是饿坏了吧?我马上去叫点吃食来。”
瑶柯仍旧陷在沉思中,完全没有听到范逍说得话。
不一会儿,就有小二端上来几道可口的饭菜,瑶柯只简单用了些,便没了胃口,她坐在窗前手托着腮,无精打采地盯着窗棂纸,只盼黑夜快些降临。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榻上传来一声,“柯丫头,你别在那里叹气了,就这一会工夫,你说你都叹了几声了……”
君卜在榻上翻身而起,也不知他刚才到底睡没睡着,现在看来倒是神采奕奕,怕是已醒多时了。
“我有叹气吗?”瑶柯不觉。
君卜抚了抚袍子的褶皱,上前拉住她的胳膊,笑得十分欠揍,“你自己当然不知道了,好了,既然在屋里待着也是憋闷,那不如跟我出去走走?”
“这样不好吧,如果暴露身份那就麻烦了。”瑶柯被他拉着站了起来,忙推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