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渊漆黑的眸子盯着君卜,沉默了片刻,终说了一个“好”字。
这就算答应留下了,君卜忙喜笑颜开地伸手拉过呆愣的瑶柯,对着祁渊嫌弃地挥了挥手,“天色也不早了,你快走吧!人在我这你放心好了。”
谁知祁渊看也没看瑶柯,真的就这样走了出去。
瑶柯的心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初进皇宫的那一夜,也是这样,被人当作物品一样随便丢弃。不过,这次她的眼中没有泪,只愣愣地望着祁渊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心中却总是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谁都有可能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决定而丢弃你,唯独祁渊,他必不会。
想到这,她没有出去追,只是转过头看向君卜,说道:“你留下我,到底让我做什么?”
她的眸色清亮,没有因为刚才的事情而起一丝波澜。
君卜似乎一下子来了兴致,他用手一拍桌子,大笑着说道:“聪明!算我没看错你,留下你当然是——”他眨了眨眼睛,“当然是为我配药,这样我才能救他口中所说的那人啊!”
他故意加重了“那人”两字,想看瑶柯什么反应,没想到她面色如常,只默默说了一声:“好。”
淡淡的一个字,竟与那人的语气如出一辙,君卜的好奇心不禁更加重了,他凑近瑶柯,再次道:“在林中,看你与他情分不浅哪!怎么他这样把你作为筹码留下,为救他人,你就不会感到伤心失望吗?”
“是吗?可我并不这么认为啊?”瑶柯轻笑了一下,睨了君卜一眼,“谁说他走了?而且他也并没有丢下我。”
前一刻君卜的脸上还带着十足好奇劲儿,听到这句话后,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不住摇头道:“没想到你们竟如此心意相通,哎!真是无趣的很哪!”说着他走到窗前,一把推开了窗子。
篱笆院中的石桌旁,果然坐着一个黑袍男子,他对周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只是默默地拿起桌子上的草药为自己处理着伤口。
瑶柯透过窗子看到了那人的侧颜,温和的脸、轻扬的嘴角,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她的眼框忽然间就红了。刚才她是自己跟自己在赌一把,根本就没有想过如若祁渊真的丢下她,那她应该怎么办?
泪水顺着脸颊慢慢滑落,流进了嘴里,竟感觉那泪也是甜的。她突然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可是泪水却还在不住地向下淌。
似感受到了那道灼热执着的目光,祁渊转过了头,对上了瑶柯那笑中带泪的眸子,他的眸底一片温柔,似要将那女子锁在这柔情里,不再放开。
君卜在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禁仰天长叹:“唉!这是当我不存在吗?”说罢他只无奈地“啧啧”两声,这才踱出门去。
——
夜幕低垂,寒月如钩。
郊外的一处树林中,幽冷的夜风吹起地上的落叶,在空中打了个旋然后才落下。
一人径直走进树林,一直来到一名墨色锦衣的男子面前这才单膝下跪,颔首道:“回大人,属下办事不利,这次计划失败,请大人责罚。”
他嗓音嘶哑,比那夜枭的叫声还要难听可怖。
此时背对着他站着的人,许久都没有开口,即便如此跪在地上的人仍能感到有股无形的压力正压在他的头顶,他有些紧张,但身子却未动分毫。过了一会儿,锦衣男子才悠悠开口。
“他跑到何处了?”那人转过身来,本就不怒自威的面孔因强制压抑愤怒而显得微微扭曲,此人正是江霖。
“属下准备的第一波袭击失败,让他逃脱,后来开始第二波,可就在这个时候,不知在何处出现了另一批黑衣人,他们不发一言,上来就打。我们因为没有丝毫防备所以死伤惨重。而且那些人个个身手不凡,属下竟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逼近,至于皇上,我们的人跟丢了。”
江霖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语气暗沉:“另一批黑衣人?”
“如果属下猜的没错的话,应该就是利用野兽惊扰马匹的人。”
“看来对方是敌非友,成练,你下去继续追查那个皇上小儿的下落,找到后直接杀之。”说完见成练并没有下去的意思,又问道:“可还有什么事?”
成练犹豫了下,还是开口禀报:“另外,属下发现岐风山林中设有迷瘴,我们的人已经多次被瘴气所侵,不敢再乱处走动。”
“你说什么?”江霖的火气本已被压下,听到这个消息后,实在控制不住,一拳打向了一旁的树干上。
第五十七章 过往(二更)
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他好趁机除掉这只幼虎,没料到一开始就有这么多的状况发生,好像老天都站在那个傀儡那边。眼下事情更加难办了,山中有迷瘴,不能再随便进山搜索,还有那突然出现的黑衣人——。
万万没想到这次秋狩如此棘手,江霖用手不断抚着玉扳指,敛眉凝思,成练仍旧跪在那里保持着来时的动作。
过了很久,江霖才不得不做出决定,“命所有的人都撤回,这次计划……取消。”纵然心里多么不甘,可眼前情况对自己不利,所以只能放弃。
成练接到命令马上回道“是”,这才起身准备退下去。
“等等。”
刚走了几步,江霖出声叫住了他,他回身拱手问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鸾心——已经去了。”江霖面露哀色,走到成练身边,用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惋惜道:“你和鸾心一直是我最看重的,至于是谁害她如此,你应该心中有数。鸾心走了,我的身边不能再失去你了。”
“大人对于成练来说就如亲生父亲,无论何时何地,成练只愿追随大人,完成大人的宏图霸业。还有,这虽然是鸾心她自己选择的路,但亲手害死她的人,成练是不会放过他的。”
“好,不枉我辛苦栽培一场,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江霖的儿子。”江霖朗声一笑,又吩咐了几句,就命成练下去了。
风乍起,拂开鬓边垂下的墨发,转身抬眸的一瞬间,眼底蕴藏的杀机浮现,走得每一步都异常平稳,待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脚踩过的落叶均已碎成了粉末。
——
“柯丫头,那个不对,放错了!来,重新来分。”
一大清早,君卜就把瑶柯给叫了出来,让她按着他的要求分药材。可石桌上密密麻麻摆放着数十种的草药,对于瑶柯这个门外汉来说,它们长得基本都差不多。而且这个君卜只把它们的名字说了一遍,然后随手丢给她一个方子,叫她看着方子自己分。
这她哪记得住,这一分,不是这个拿错了,就是那个拿错了,偏偏他还不告诉你具体应该怎么辨识,还不忘在一旁说着风凉话,“照你这个速度,怕是分到晚上也分不完。”
跟在祁渊身边这么久了,瑶柯的性子已经变得十分随和,可再好的脾气遇到君卜这样的人,都得被他给折磨疯不可。她敛着眸子,拿起一颗草药愤愤地将它扔到竹筛中,心中十分郁结。
而此时坐在一旁大树上的君卜瞥见了她的小动作,也不恼,仍然漫不经心地嚼着口中的那根野草。
瑶柯这算是一拳打进了棉花里,索性她也不理他,静下心来,仔细回想着刚刚他所说过的草药名称,慢慢分了起来。
祁渊比她更惨,天未亮就被君卜给指派了出去,他这个人可不管你是不是帝王,既然有求于他,那他就是大爷。
瑶柯心中疑惑,怕祁渊与她一样不识草药,真要是这样的话,他不得在这偌大的岐风山上瞎转不可。于是她就问了君卜,谁知君卜听了之后竟然不住叹气。
“唉!我们两个若是合成一个人就好了。”
瑶柯听后不由一阵蹙眉,这说得是什么逻辑,果然从他口中说出的话总是半疯半傻。
“可怜我医术绝伦,武功欠佳,而祁渊呢,是武艺超群,但要说这医术嘛,那要跟我比的话却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所以说,这世上果真没有完人哪!”
听他说到这里,当真勾起了瑶柯的好奇心,堂堂一国帝王怎么跟江湖神医成了师兄弟呢?这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哪!于是她再次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原本以为君卜不会回答,不料他听后却精神抖擞,将身子斜躺在树干的枝桠上,开始讲了起来。
清风徐徐,树上的枯叶随风簌簌飘落,那名男子一身白袍,就那样大咧咧地斜靠在那里,衣袂飘飘,嘴里嚼的那根野草随着他吐字一动再动,就是不掉下来。
“五年前吧,我随师父他老人家游遍山川大河,无意中来到岐风山附近这一带。也跟昨日一样,本是上山采药,就见他正被一大群的人追杀,那时候他的武功还不高,浑身是血,已是强弩之末,后被那群人打下山谷。”
说道这,顿了顿,他的神情比以往多了几分认真,复又道:“我和师父赶到的时候,发现他正挂在一棵沿着谷壁侧长出来的古树上。师父看到后不禁对天一叹说此人命不该绝,于是我们师徒二人就将他给救了上来。他本已气若游丝,身上的伤口大大小小布满全身,可他仍然强撑着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