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她就已经知足了。
清鸢自然不知漪月此时在想什么,见她许久都没有说话,她还以为她同意了,正要高兴地跳脚欢呼,漪月恰时开口。
“你自己去吧,我不喜热闹,只想安安静静地呆在这里就好。给,这些给你,等卖完了这些绣品,用换来的银两给自己买件漂亮的新衣裳,再给阿婆买些补药。”
“月姐,你——”
“好了,快去吧,玩得高兴点。今日夜里逛长街赏花灯,也许还能碰到你所说的那个神仙一样的人呢!”
漪月成功拿话转移了清鸢的注意力,小丫头马上欣喜地接过竹篮,别过了漪月快步离开了此处朝城里走去。
漪月站在门前,遥望着远处的天际,一时间觉得自己已走过了大半个人生。
没想到自己的生命中没了那人的影子,她还能坚持着撑了过来,看来,只要自己决心想要做的一切,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包括,忘了那个人。
不能再让自己去想这些事情,漪月马上调整思绪,转身进了屋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其实她自己也明白,怎么可能说忘就能忘呢,那个人早已融入了她的血脉之中,每个呼吸,似乎都有他的味道。
她每日这般操劳就是用来麻痹自己的思想,只要停不下来,她就无暇再去想其他。
她,就不会那般疯狂地……思念他了。
夜幕很快降临了,她终于忙完了手上的活计,推开木门,慢步走了出来。
这个时辰怕是云城最为热闹的时候了,她伫足朝着云城的方向望了一阵,然后继续拿起手中的提篮,取出里面的蜡烛和烛台,一个一个摆放在了大门外的土道两旁。
隔一段距离她就摆放一支蜡烛,然后点燃再用灯罩罩好,等到了山坡下,提篮中的蜡烛也正好用没了。
她终于直起腰,回身向后望去。
蜿蜒而上的烛火在夜色中莹莹闪烁,似一盏盏明灯再为迷失在外的人照亮回家的路。
她望了许久,终于提步开始往回走。
烛火的光驱散了她心底的阴霾,这一刻她才独自感受到了一丝温暖,被照亮的温暖。
抬头看向天际,无星无月,暗沉一片。
看来今年的乞巧节,牛郎织女双星定是隐在了云层后面,此刻,怕是刚刚会面正抱头哭泣互诉相思。
如此相爱的两人最终却也只能每年以这样的方式见面,真是让人又羡又叹!
漪月在感叹那传说中的爱侣的同时,又联想到了自己的遭遇,万般思绪齐齐涌上了心头,任凭她如何压抑都无法控制。
步子拖沓了下,她只觉头有一瞬间的晕,忙伸手扶住了篱笆墙。
“月姐!我回来了!”
有人在唤她,漪月一时以为自己幻听,待又凝神听了听,只听那声音离她越来越近了。
“月姐!你怎么站在这里?我回来告诉你个好消息!”
清鸢的声音无比清晰地飘进她的耳朵里,漪月终于醒神马上转过身来。
看到的果真是清鸢,她有些不可置信,“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有去逛长街赏花灯吗?”
“已经逛过了,我这马上回来就是带一个人来见你的!”清鸢眼睛明亮,她的靠近遮挡了一部分的烛光,漪月只觉眼前暗了些许。
只是清鸢口中所指的“那个人”是……
心中隐约猜测到了答案,不过她没有亲眼所见,是不会相信的。
不待她开口,清鸢身子一侧,视线顿时明亮些许。
只见在那灯火阑珊之处,一人在夜色中款款朝着她走来,熟悉的面容、熟悉的紫色常服,几年不见,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也许是错觉,漪月只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刹那间的欣喜过后是连绵不断的柔情。那目光带着痴缠的情意,紧紧地锁着她整个人,令她再也动弹不得。
清鸢看着祁缜走来,虽眼里仍有一丝爱慕,不过再得知这个人是月姐的夫君后,这丝爱慕被她给掩藏住了,现在看到这对璧人久别重逢,更多的是替他们高兴。
她本是按照漪月的嘱咐打算好好在云城里逛一逛的,不想真的再次与那个神仙般的人遇到了一起。
不过这次是那个人先找到她的。
她正诧异时,那个人拿出一方绣帕直接问她可知这是谁绣的,她反应过来后以为又给月姐拉到了一位金主,于是便把漪月的名字告诉了他。
在她说出月姐的名字后,她清楚地看到此人明显地松了口气,然后他便告诉自己,他是她口中所说的月姐的夫君,因走散了正在四处寻她。
怕清鸢不信,他又简单说了些与漪月的过往,包括她的音容相貌等,听了这些,清鸢不信都不成了,接着便亲自带着祁缜回到了这里。
此刻,她一个外人不便再待在这里,悄悄离去,走下石阶后,她还是忍不住回头再次看了那人一眼,只一眼便别过头毅然走远了。
夜里没有一丝风,烛火仍旧燃着,照着彼此相望的两人。
祁缜终于一步步走到了漪月的近前,嘴角缓缓漾开笑意,没有对她当年悄然离去的责备,也没有这些年来寻她不得的怨恨,他只看着她,如恋人一般深深地凝望。
而后他忽然冲着漪月拱了拱手,极其有礼地问道:“在下祁缜,冒昧问下姑娘,这夜色渐晚,可否借姑娘宝地休憩一夜?”
他这是……
漪月一时怔愣,几乎不假思索回道:“我这里屋小,况且只我一人所居,留公子在此过夜多有不便,公子还是另寻他处吧。”
“这云城周边里里外外我已不知走过多少遍了,唯有姑娘这里清静,我很喜欢。既然屋内没有空床,那我睡在屋外总可以吧。”
祁缜这摆明了就是要赖在这里不肯走了,不等漪月开口,他倒先行一步走到木屋门前搭起的木阶上坐了下来,背倚着木柱,抱起臂膀满足地闭上了眼。
“这里就好,即可听风,又可欣赏夜色。或许在子夜之后,还能听到牛郎与织女的对话,真是美哉!”
这样随性而为的祁缜对于漪月来说是陌生的,她还从来没有看到他有这样轻松玩笑的一面,被他这么一说,她这个木屋主人如果不留下他反倒有些不近人情了。
“既然公子执意要在此,那我也不好说什么,是坐是卧,公子请便!”
她仍旧板着脸,随口丢下这么一句,便快步走进了木屋。
路过祁缜身边时,祁缜就那样放肆疏懒地看着她,嘴角始终带着笑,漪月只觉那目光太过炽热,她连头都不敢回,急步进了屋,马上反手将门给关好。
关好门的那一刹那,漪月终于坚持不住,背靠着门,呼吸紊乱,一时无法平息。
他还是找来了!
在她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就这样突然闯进了她已沉寂下来的世界中。
一见昔人,心弦拨乱。
该怎么办?是趁着他不注意再次逃离,还是将他永拒门外,再也不见?
现在心里面乱极了,原本条理分明的思路只要遇到她命里的这个人,就变得不清晰了,她紧紧攥着袖角,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正在她心乱之时,屋外有低缓的箫声响起,她的心倏然停止了跳动。
那熟悉的曲调是她以前最爱听的一首曲子了,这箫音起伏不大,让人听之不悲不喜,确又如一股清流静静淌过心田,抚平心中所有的痛楚。
屋外的人坐在木阶上,手执紫竹箫,望着漆黑如墨的天幕,眉心微皱,眼神中所有情绪慢慢沉寂了下来,独自默默吹奏着。
这三年来他经常吹奏这支曲子,以往都是他一个人听着,可是现在不同了,有另一个人也能听到。
即使隔着一个门板,他相信那个人定然也同他此刻的心情一样,都在怀念昔日时光。
然他不知道,屋内之人静静倾听这支曲子,早已泪流满面,她不敢发出哭声,用手使劲地捂着自己的嘴,泪水肆意而淌。
终于忍受不住,她快步走到榻上,拿起被子将整个人埋进了里面,彻底痛哭出声。
祁缜在屋外吹奏了一夜,而漪月也是彻夜未眠,只在天快大亮时,终于支撑不住打了一个盹儿。
屋内光亮渐渐明亮起来,榻上之人突然转醒,马上坐了起来。
昨夜哭得久了,现在眼睛涩痛红肿,很是难受。
一想到祁缜在外过了一夜,她的心马上提了起来,不知他是否着了凉,快速下榻朝门外奔。
正要打开门,她又犹豫了。
想了想一狠心,重新转身回去了,迫使自己不再想其他,开始打水洗漱。
等一切都忙活完了,太阳已升的很高了。
她暗自做了几个深呼吸后,还是把门给打开了。
眼睛触碰到外面的阳光,她不适地用手遮挡了一下眼睛,等适应后抬眼向木阶上看去,那里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