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一会,只见帐帘一掀,成练折返了回来,随着他步子走入的还有另外一人。
冷风伴随着帐帘掀动而倒灌了进来,为来人的周身更是披上了一层凉薄淡漠的寒衣,孤冷冷的一抹黑色给这大帐内的色调都显暗了不少。
江霖定睛仔细一瞧,只见来人披散着一头顺直的墨发,只在额角一边梳了一条细辫,有点像异族人的打扮,不过再看这脸相倒还像是个金雍人。
面如刀削,眉目间相距甚近,透着深邃和凌厉之色,茶色的瞳眸里一片死寂,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就像是一个活着的人带了一双死人的眼。
目光所到之处,便是一阵彻骨的冷,也不知是这冬日的缘故,还是这人薄唇轻勾的嗜血,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个人绝不是一般人。
江霖也算是有点眼光独到,打量了一番,这心里也就有了此种感觉,不敢多怠慢,先是哈哈笑了几声,缓解了一下颇有些冷凝的气氛。
“这位公子看上去气度不俗,容本将冒昧的问一句,不知公子姓氏名谁?该如何称呼?”
黑衣男子一拱手,算作恭敬,不过也只是仅此而已。放下手,他才冷淡的回道:“在下复姓赫连,单名一个初字,丞相大人只管叫我赫连便可。”
赫连初……
江霖默默在心里念了几遍,面上仍是带着客气的笑意,马上请赫连初落座。
赫连初也不多言语,直接坐在了旁边的椅凳上,有侍女进来奉上了茶,江霖作势喝了几口,这才问道:“刚刚听侍卫来回禀,说赫连兄手里有本将想要的东西,不知那是指什么?”
他倒是没拐弯抹角,直接将话头给挑了起来。
赫连初没作声,只是淡淡扫了一眼立于旁边的成练,成练明白他不想让自己也听到接下来的谈话内容,马上对着江霖一抱拳,“大人,属下先告退。”
终于这大帐内只剩下他和江霖两个人了,赫连初这才重新看向江霖,而是反问道:“大人可知沧州今年大旱一事?”
江霖闻言点了点头,他也是今日才得的消息,原以为这个皇帝小儿只是任性地去游玩,没想到他竟赶去了沧州救济灾民。
此举可以看出,这个小皇帝当的也比他那个老爹强多了!
只是眼前这个人突然提到这个是做什么?
他心里虽有疑惑,可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故意装作沉痛的叹了口气,这才道:“天降灾祸,不是人力所能阻挡的。”
赫连初没有理会他的这般惺惺作态,而是直接说道:“其实我知道丞相大人一直期望的就是推倒着金雍江山,好自己做皇帝。现在趁着沧州灾情严重,大人倒是可以去那里凑个热闹。”
江霖在听到他这句话时,神情立马变得戒备起来,眼前的这个人实在可怕,他有这反心也只有身边几个十分信赖的亲信知道,怎么这个人也摸查的那么清楚?
他开始对这个人有忌惮之意了!
收敛了嘴角的笑意,问:“本将不知你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我手里正好有一批粮食,可以直接送给大人,由大人带着满车粮食去往沧州,即使皇上在那里又如何?凭他一己之力又能救得了几人?大人到了那里明着以送粮为由,不但能救灾,正好还可以收买些人心。论说这上位者,民心至关重要。暗里还可以直接给这金雍皇帝一个警示,即使他做再多,也不能与丞相大人相比。”
嗯……,这个赫连初所提的这个建议确实不错,可是要说把这全部粮食都送给他,他倒是有点不信的。
狐疑地扫了眼赫连初,再想亲耳确认一遍,“你说,要把这粮食全送给本将?”
赫连初点了点头,几乎是微不可见的动作。
“正所谓天上不会无故掉馅饼,本将只是想问,赫连兄这般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不为什么,只是赫连还要告诉丞相大人一件重要的事。边邑已是不太平了,再过不久,北狄就要越江来犯了,大人还是早作准备才是。”
他说的倒是冷静沉稳,可是江霖这个听者的内心已变得惊涛骇浪!
这个消息不可谓对他来讲是极为有利的,北狄来时,朝廷出兵对抗,他那时可以坐山观虎斗。等到两败俱伤的时候,他再出手,岂不更好?
这么多的机密要事自赫连初的口中道出,江霖的心是又惊又喜。
惊得是他竟然知道这么多的事,喜的是这样的人还是选择了帮他!
那么这个人到底……是何许人也?
“粮食今夜会到,大人只要耐心等着便可。”又给江霖吃了一颗定心丸。
江霖哈哈一笑,直接走下了高榻,想要去拍赫连初的肩头。可一看到他淡漠疏离的眼神时,这手刚抬起又悻悻地放了下去。
赫连初也起身,冲着江霖轻勾了下嘴角,勉强算作笑意,只是这笑容也未免太过冰冷。
江霖实在抑制不住心里的高兴劲,就差把嘴咧笑开了,豪气的大叫侍女进来,直接吩咐:“马上下去准备一顿丰盛的宴席,本将要好好地与赫连兄喝上几杯!”
侍女领命退下,不多时宴席就已准备好。将一道道色泽味香的精致菜肴端上几桌,江霖高举着酒盏,声音浑厚:“来!赫连兄,今日有幸能与赫连兄结识相交,实在是本将的荣幸。干了这一杯,也祝我们初次合作顺利愉快!”
赫连初也端起酒盏,客气地说道:“丞相大人言重了,能帮的上大人,该是赫连之幸才是。”
江霖一笑,痛快地一仰脖饮下了盏中酒。
几杯酒下肚,江霖自认为可以把话聊得自然一些了,他佯装着有了几分醉意,看似无意地问道:“不知赫连兄家住何处?此番前来龙风营,这一路上也受了不少苦累吧?”
借着醉意竟是要套他的底细!
赫连初半垂着眼睑,拿着酒盏掩饰掉了嘴角的冷嘲讥笑,浅浅地喝了一口,道:“我家里的人早已亡故,只剩孑然一身。”
江霖一听马上面露哀色,无言地叹了几息,又开始装模作样起来。
话题好像突然就止住了,江霖搅着脑汁想了半天,也不知再该从什么方面开口。
这顿宴席,江霖频频向赫连初敬酒,一向狂妄自大的处事性格,今儿却一改常态。
赫连初面对他的拉拢般的亲近讨好,也只是淡漠却又不失礼貌的对待,一顿饭在看似热闹实则尴尬的氛围中终于结束。
江霖马上又吩咐侍女为赫连初准备了一个干净舒适的营帐,好供他下去休息,简直是把赫连初奉做了上宾对待。
待赫连初经由侍女引领着前往休息营帐,成练这才在外面掀帘走入。
再看高坐上的江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态,只是刚刚装笑的时间久了,这两腮仍显酸痛。
成练看了看他,走近几步,低声而问:“大人对于此人可有什么看法?”
江霖敛了心思,却是一声冷哼,“这人口风很紧,而且处事老道,又知道那么多的军机要密,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那大人有何打算?”
成练虽没有听到他们二人究竟谈了些什么,但能让江霖这般忌惮的人,这还是第一个。
江霖身子向后一靠,摆出慵懒疲乏的样子,他用手不断摩挲着杯盏,沉声道:“不过这人所提的建议对我来说确实极有用处,可是我却猜不透他为何要来告诉我这些?还这么帮我?”
有谁会不计任何回报来帮助另外的一个陌生人?
可是这个赫连初却没有提出任何他想要的条件,就这一点令江霖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通过把他灌醉来撬开他的口风,好利用这些蛛丝马迹来窥探这个人的秘密,不过很显然,他还是失败了。
这个赫连初是个危险的存在,他既然这么毫无理由地来帮助他,那就很有可能地转而去帮助别人,他不得不防!
成练也凝神沉思,似想起了什么,赶紧回禀:“大人,前段时日您让属下调查被北狄王赶出来的那个儿子,属下查到了些眉目,或许就和这个赫连初有关?”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江霖眼中闪过一抹亮光,马上将身子坐直,“快快说来,有何进展?”
“属下只查到那个北狄王小妾的姓氏就是赫连。”
这真是一语惊人!
江霖马上联想到刚刚赫连初说起他的家人时,脸上的神情似乎更冷了许多。
更何况‘赫连’这个姓氏并不多见,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就说明这个赫连初,就是他要苦心寻找的那个人!
难道是老天也在帮他!怎么能这么凑巧让这个人自动地送上门来,还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好处!
“弃父姓随母姓,看来是这个人没错了。”
因为对父亲无比憎恨,所以此举也就更符合了江霖的猜测。
江霖的眼底又开始涌现出一抹窃喜的得意,他十分好心情地给自己倒了一盏酒,将其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