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希望沈溪石将她当做鬼魅,难道他真是被自己装的鬼吓的?
这一念头刚冒出来便被顾言倾毫不犹疑地否决了,即便整个汴京城的人都怕鬼,他沈溪石也不会怕!
可是按照时间推算,沈溪石是那晚开始病的,她好像记得那一晚他穿的很单薄,估计又受了寒,又见了她受到刺激了,一时倒有些后悔,那一晚没忍住去了西云大街。
可是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呢?还穿的那般单薄!
门外忽然有人叩起了门上的铜环:“有人在家吗?”
外间的藿儿忙问道:“主子?”
顾言倾道:“没事,你出去看看。”顾言倾从支起来的窗户里看着被叩的轻轻震动的门,不由自嘲:“自个跟前还一堆烂摊子,哪有空儿再管别人呢!”
随手挑了条藕色的罗裙换上。
这边藿儿放下扫帚,擦了手,跑到门口,刚抽掉门栓,外头的人便推开了门,只见一个二十上下的妇人手里牵着三四岁的女孩子站在了自家门口,笑吟吟地道:“你们是新来的吧,我就住你家隔壁,刚看你回来,过来串串门。”
藿儿笑道:“原来是隔壁的嫂嫂,我们初来乍到,还没归置好,不然肯定要先去拜访邻居的!”
那妇人见搭上了话,便就带着女儿自顾地进了院子,“哎呦,这才几天,你们就收拾的这般干净了,这宅子可空了大半年了!我以前和这院里的刘嫂子可好了,这一条巷子,十来户人家,就我和刘嫂子年纪相仿,她走了,我就盼着再来一个新邻居。”
藿儿见这人一点不认生,朝里屋喊了一句:“阿姐,家里来客人了!”
顾言倾已经换好了裙子,出来笑道:“还不知道嫂子怎般称呼?”
“哎,我夫家姓王。”此时王嫂子对着屋里走出来的这一位小娘子看得眼都呆了,心里不由啧啧赞叹,真是年画上一般的人物,特别是那一双眼睛,望人的时候,像含了清晨水珠儿一般,又灵动又柔软。
“原来是王嫂子,快进屋来坐坐吧!”
“哎,好,好,大丫,快喊姨姨!”
藿儿上了茶,端了一碟子果脯过来,王嫂子抓了一小把给孩子,自个却不吃,端着青色的水波莲纹茶碗,笑道:“你家可比原来的刘嫂子还讲究,不知道妹妹夫君是做什么营生的?”
实在是顾言倾已经十九了,身形已然长开,再者王嫂子观察了两天,这院子就主仆两人住着,定然不会是谁家未婚的小娘子赁宅出府别居,王嫂子猜这怕是京里哪个大人物置的外室。
前几天夜里,她果见这小娘子一个人趁黑摸了出去,怕是那人家的大妇厉害,那官人不敢露面儿来。
顾言倾见王嫂子的眼睛在她胸口和腰上、臀上来回滴溜,计上心来,低着头淡道:“不满夫人,我夫君前月儿刚病逝,家里人觉得我不祥,将我赶了出来。”
“啊?”王嫂子原含笑的嘴角忽然有些换不过来。
藿儿一早就觉得王嫂子看自家主子的那眼神怎么看着怎么不舒服,此时趁机道: “阿姐,你身上还没好利索,王嫂子这我陪着吧,你快去屋里躺躺,别回头身子又不舒服了。”
顾言倾面上露了点凄容,对王嫂子道:“还请王嫂子莫见怪,等我身子好利索了,再登门拜访。”
王嫂子忙摇头,她可不要寡妇来她家,不是带晦气嘛!见藿儿看着自个的眼神有些不对,又尴尬地笑道:“妹妹身体不好,多休息休息才是,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抱起自己还啜着果脯肉的女儿便往外跑。
等出了门,把女儿手里的东西全抢过来扔在了地上,连吐了两口唾沫,咕哝道:“一大早的真晦气,竟是寡妇,还扮什么柔弱!”看那小寡妇勾人的样儿,回头可得将自家的良人看好了!
藿儿去关了院门,回来对主子道:“主子,你刚才说你不详的时候,可把那王大嫂吓着了,想来再不敢来串门了!”
“我们刚来,肯定有人好奇,过来打探,怕是明儿个,这巷子里就都知道我是新寡了,藿儿,我们找个小营生吧!”
杜姨说她最好换个身份在京中立足,一个晦气被赶出家门的寡妇,完全是被家族抛弃的,她们自然可以不说过去的事儿。
不过寡妇门前是非多,家里还得添置一些婆子。
她来京城,是想查明顾家当年那场大火的原因,以报顾侯府十三年的养育之恩,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在寸土寸金的汴京城里,但凡想做些事,没有钱开路是不行的,她不可能一直从杜姨那里拿钱。
“藿儿,我们手里还有多少钱?”
“主子,先前诗姨给的十张一百两的银票,还没有动,零碎银子这几天添置东西,花的差不多了,大概还有十两。”
顾言倾盘算了一下,买店铺得预备五百两,另外装潢、添置桌椅、器具,没有二百两定然是不行的,汴京城素来崇奢,一家不起眼的脚店里,碗筷器具都是银玉器,可是她们手头的银子,选店铺的时候,还选不起好的,大概只能是一个不起眼的地儿。
只是正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她如果先将口碑打出去,后面也就不怕没生意。
顾言倾拟定了主意,对藿儿道:“藿儿,你收拾一下,我们去朱雀门、东华门、甜水巷子那一块看看。”
她记得这几处的小摊小贩很多,不知道京中眼下流行些什么东西。
第6章 金
第四天的早上,许伯正看着裴寂煎药,守门的小厮过来道:“许伯,明远伯府又来人了,这一会有二十多个呢,说是那边的老太太要过来,她们先来收拾屋子床榻!”
“真是不要脸!”裴寂咒骂了一句,放下扇药炉的小扇子,对许伯道:“许伯,我带人去关了大门!”
大冬日里的,守门的小厮一边用袖子擦着额上的汗,一边道:“许伯,他们人太多,怕是已经闯进来了,您快拿个主意吧!”
许伯一把拉住了要往外冲的裴寂,“去,去看看小世子醒了没?”自家主子这些年来一直和伯爷政见不合,朝堂上驳了好几回伯爷的主张,伯府的老祖宗原先就不喜自家主子,这些年更是恨上了。
裴寂听到景阳侯府的小世子,眼前一亮,他怎么把这尊大佛给忘记了呢!景阳侯是开国侯爵之一,承了五代,根基深厚,在京中的势力盘根错杂,更重要的是,景阳侯府很会下注,每每都押到宝。
陛下尚在潜邸时,尚为世子爷的现任侯爷景川平便和张丞相、镇国大将军等人追随在侧,是以,陛下登基后,景阳侯府的荣宠更盛从前。
不然当初魏老国公那老匹夫会愿意将自己尚在豆蔻年华的嫡长女嫁给景阳侯做继室?那景阳侯可虚长魏家小娘子十五岁呢!
也难得魏氏嫁入景阳侯府后能与她年纪相仿的继子和睦相处,景行瑜可是个混不吝的角儿。
一炷香过后,沈府大门口,景行瑜手里抱着一个铜八方手炉,斜溜儿一圈一旁搬着黄梨木大靠椅、绿色闪缎坐褥、牡丹镶边引枕、雕漆如意云纹痰盒等物什的明远伯府的小厮、婆子和女使们。
懒懒地道:“怎地,是要鸠占鹊巢啊?这府邸可是官家御赐的,你们明远伯府仗着太后娘娘的恩宠,敢不敬官家?”
为头的一个妈妈道:“景小世子爷,您可不能这般污蔑我们老夫人爱护孙辈的心肠啊,这三公子不是病了吗?老夫人急得几宿都没合眼了,特要来亲自看着才放心!”
“哎呦喂,我说这位妈妈,你就别往你们伯府脸上贴金了,沈溪石又不是出自你们夫人的肚子,内里什么样子,你道汴京城里的人都不知道呢?行了行了,难听的话,本小爷也不想说了,回去回去吧!”
那妈妈被打了脸,气愤地道:“这是沈家的家事,世子爷怎好干涉!”
一听这话,景行瑜笑了,“家事,你们明远伯府还不知道吧?魏国公府正在和沈相议亲呢,这沈相眼看着就要成为本小爷的小姨夫了,难道你们明远伯府的家事是家事,我们景阳侯府的家事就不是家事了?”
景行瑜一大早的还没睡好,逗了两下子,就没了趣味,不耐烦地对许伯道:“许伯,将这些不相干的人都赶出去,别杵在我跟前闹心儿!”
沈彦卿觉得嘴唇干得有些疼,外头嘈嘈杂杂的,也不知道在闹什么事儿,皱着眉唤了声:“来人!”
守了相爷一夜,正坐在小杌子上打着盹儿的小厮福儿忽地听见床上有轻微的响动,立即站了起来,便见自家主子睁着眼睛,当即喜得眼泪都要掉下来,“爷,您可算醒了!”
沈溪石哑声道:“喊裴寂过来!”
福儿应下,拔腿就往前院里跑,等赶到前院里,见许伯和裴寂正带着府中下人赶明远伯府那一拨不要脸的,远远地就喊道:“裴大哥,爷醒了,喊你快过去!”
裴寂喜得一脚将明远伯府掉在地上的痰盒子踢出了门外,“走,我这就去见爷!”
裴寂到的时候正听昨夜在隔壁安榻的小孙太医道:“醒了就算大好了,先喂些水,再让厨房备下小米粥,粥油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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