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武铎对他如此迅疾的反应十分满意，稍许点头道：“虽然没有继承到这项天赋，你在其他的方面还是很出色的。你说的不错，扈敏儿有这样的本事，她无意中透露出来后，我方才明白，世上不仅仅是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天下之大，天虽然难得也并非只有一个人的。”顾长明见到父亲眼底渐渐流淌出来的狂热，“扈敏儿入宫为妃，不需要这样的天分。”
“你错了，为什么皇上会在扈敏儿进宫不久便百般宠爱，连那些姿色远远胜过她的嫔妃都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只因为她的这项天赋。”当时的敏妃在宫中的人缘好到出奇，每个太监宫女见到她都心悦臣服，正是因为敏妃能够看穿每个人的心事儿不说破，反而在关键时候给予援手。
以顾武铎的目光来看，此行此举无非是杀鸡用牛刀。他曾经三番两次阻止扈敏儿进宫，她却一味坚持下去，根本不愿意回头。
“我虽然没有把天赋遗传给你，她的天赋却得以流传。”顾武铎抽回手，先前还好端端的小凤凰人事不省，脸色苍白仿若是即将凋零的纯白花朵，一旦落地，浸染污泥。
顾长明再次沉默，父亲的话简直令他心惊。如果说敏妃的天赋留下来，他接触过三公主的，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那么，那么说来，父亲所指的人只有凤凰！
“你肯定想的是，我在骗人。敏妃的亲生女儿是三公主，倒霉的三公主远嫁大辽，这辈子怕是回不来大宋国土了。”顾武铎冷冷笑道，“扈敏儿的女儿怎么可能如此平庸，如此无能，如此下场！”
“不，你撒谎，这整件事情都和凤凰没有关系！”顾长明一口否认掉，“她是洛阳城中，小门小户的女儿，小名叫南南。”
“洛阳城中，她暂住的那户人家姓佟，你记性倒是不坏，她那时候的名字是佟南，不过是我为了掩人耳目给她取的别名。”顾武铎垂下眼看着小凤凰，“这也是她的命，总没有自己的名字，开始是佟南，然后是小凤凰，谁也不记得她的本名，连她都讲自己给遗忘了。”
顾长明的双手紧握成拳，父亲说的这些话匪夷所思，但是每一句从父亲口中流露出来，又莫名带着信服。父亲不是随心所欲，信口雌黄的人，如果这些都是真相，那么草蛇灰线，伏脉千里，铺垫的太费心血了。
“你不信？”顾武铎的手握住了小凤凰的下巴，迫使昏迷中的人儿强行抬起脸来，“母女之间如此相似的长相，如同我与你是一般的，岂非是最好的证明。”
“你们都说长相只是巧合，我见过她的。在洛阳城的时候，我明明见过她的，她不是公主，不是敏妃的女儿，什么都不是！”顾长明素来的镇定，这一次尽数打破，失控大喊道，“别人的记忆出现了问题，难道我自己的都会错吗！”
“长明，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刚才已经把话说得非常明白，这孩子出生之时，已经被掉包送出皇宫。这样玲珑心思的孩子，怎么可以留在宫里，到时候让皇上随意指婚，千里远嫁再无退路。不，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顾武铎仿佛也有意外，笑声从喉底而出，“可是，她虽然不在宫中，却无意中被曲景山发现。曲景山虽不知她的真实身份，还是把人给带走了，和扈敏儿一起带走。”
“母女两人最后相处的一年，因为没有人告知，所以根本无法相认。”顾长明的声音沉下去，“凤凰看着敏妃过世，她说她心中格外难受，有时候都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实则是母女连心所致！”
顾武铎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对儿子的质问，不值一晒：“至少还能够在一起多待了一年，你还要怎样！你可知我遍寻不到她的下落，当年差点把整个洛阳城都给彻底翻起了，连我也不曾料得曲景山把人带去了西夏！”
“父亲，你难道不觉得自己这样做事是错误的吗？”顾长明似乎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男人。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陌生而疏离，他心目中的父亲根本不是这样的执拗而狂妄的。
“我有什么错，我有哪里做错了！扈敏儿不听劝告，执意入宫，你看她有好下场吗！她的女儿既然继承了她的天赋，应该更有作为才是。我这是好心在帮她们母女两人。”顾武铎说的很认真，他是当真感觉自己做得再正确不过。
顾长明明白了当年父亲对扈敏儿的执拗，那是比不能言说的感情更令人心生畏惧的东西。仿佛是一个人在黑暗无边的道路上，跌跌撞撞走了太多年，忽然出现了同路人，那种欣喜若狂后，同路人却要与自己分道扬镳，再没有交集。
那种从高处的希望中重重摔落在地的失望，才会让父亲做出这样偏激的行径。
“所以，凤凰记得太多的事情，她总说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顾长明仔细回想，实在是合情合理，“因为她的天赋摆在那里，从未曾有人提及，更无人正确的引导，她只以为是自己的脑袋出了偏颇。”
“没有人引导，想要归于正途的确不容易。她可以把此生所见所闻尽数记录，哪怕是匆匆扫过一眼的东西，而且随时能够从记忆中抽离出来方便使用。她不懂，她只以为是一次又一次的失忆，莫名多出来的，强行塞入的，痛苦不堪。”顾武铎高大的身形挡在了小凤凰的面前，把顾长明的目光给彻底隔断了。
九击鼓 第二十八章：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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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明一个箭步上前，眼见着手掌搭住了小凤凰的肩膀：“父亲，她不是无缘无故晕倒的，是有人做了手脚。既然当年已经错过，你放过她。”
“既然当年错过，我更不能放手。否则我又去哪里找寻另一个同类。”顾武铎单手隔开了顾长明的手，“长明，我想你可能有些误会。”
“我没有误会。”顾长明执拗的不肯后退，双眸紧锁住父亲的一举一动。
“你误会了，我要留她在身边，你要和她在一起，两件事情之间没有任何的冲突。”顾武铎甚有耐心，语气倒是很温和，“你虽然没有遗传到我的天赋，可你们两人的孩子应该可以。”
顾长明一怔，父亲这话的意思，难道说真的是他误会了！
“留下她为我做事，长明，你也同样如此。我在朝中这么多年，看穿了。这个皇上，这个朝廷，不值得我们父子效劳卖命。我们父子从今往后联手应对，创下个属于你我的天地方圆。”顾武铎的眼底闪烁出夺目的晶光，“长明，回来我身边，回到父亲身边来。”
顾长明几乎是强行掩盖住了内心的波澜起伏，父亲的话虽然简单，实则藏着惊涛骇浪一般。有些话不用挑明，也能够渗透其意。
顾武铎以为父子齐心，一旦自己伸出相邀之手，儿子一定会乐意追随。如今看顾长明的神情，居然不是这么一回事，长明的心思难道还不曾被他看破！
“父亲，你把凤凰救星，否则我心神不宁。”顾长明思来想去，觉得这话说出来稳妥。
果然顾武铎的神态略松泛：“她固然是千金难求之躯，然而男人的眼光应该放得更远。我告诉你，她的难得之处，却不想告诉她，免得她恃宠而骄，让你无法掌控。你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没有要加害她的意思。只是我们的对话暂时不方便第三人听见。”
“父亲，九霄鼓究竟是什么？”顾长明见父亲始终不肯对小凤凰放手，冷不丁的沉声问道。
“你这会儿问这个做什么？”顾武铎没有否认知晓答案，他只是不愿意说。
“父亲，我们一路走来，我总有芒背在刺之感。如果这人是我从来从来没有怀疑过的那个人，今天算不算真相大白？”顾长明首先想到的是送三公主远嫁和亲的路上，驿站着火，数人皆是命悬一线。
三公主看着他奇怪的眼神，若有似无的提醒。是谁说了一句，那个在大火现场的身影，让人几乎会错以为是他。顾长明再次认真打量父亲，父子两人无论相貌，身形都是极其相似的。要是在火场那样危急的地方，被误认为同一个人，也算是合情合理。
没有一个人会把怀疑当着顾长明的面说出来，正如他从来不曾怀疑过父亲的目的。
“父亲，放火要烧死三公主的人，是不是你？”大师兄齐笙当时明明如实告知，在上京与父亲有一面之缘，他依然没有怀疑，“给凤凰下毒，是为了让她更容易被控制吗！”
顾长明的话语声一句急过一句，有些答案呼之欲出，他必须要问清楚。
“什么三公主，不过是农家买来的孩子。这些年在宫里，虽然没有生母照顾，皇上看在敏妃的情分上，何曾亏待过她。”顾武铎提及如意公主时，眼底居然有恨，“她根本就不配。”
如果父亲所言不虚，那么偷梁换柱的手段都是其一人所为。在敏妃的真女儿被人拐带走之后，顾武铎却将满腔的恨意，完全嫁祸在了始终一无所知的三公主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