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被人塞床的心里阴影，尉迟楠枫以为这又是一个收到指示来勾引他的。
“你是莲姨的贴身丫鬟？”原本落在后面半步的萧雨萱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很快将人认出来，立刻上前焦急地抓住对方的手。
欧阳伊夙的死根本藏不住，尉迟楠枫在黑纱待了这么久，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姐，夫人她……”那人看见萧雨萱再也忍不住，一声急泣，让对面两人皆是一愣。
看样子他们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臣等恳请三皇子殿下即刻登位。”朝堂之上黑压压跪了一片。
三皇子端坐在龙椅上，神情冷漠地看着他们。
日日上朝议政都坐在龙椅之上，御书房的正座他也从来没客气过。
现在差的不过一个契机，而今日，在尉迟龙川的大军已经抵达龟寿城门时，大臣们为了保命终于将这个契机递给他。
败，亦是他首当其冲。
“皇兄，父皇尚在，这不合规矩啊。”四皇子是朝堂唯一没有跪下之人。
他拱手而立，眼神灼灼地看向自家哥哥。
此刻的国君称号，就像一块烫手山芋，只会灼伤它的持有人。
“都一样的。”三皇子安抚地冲弟弟笑笑，偏头看向大臣们时又立刻收起笑容。
都一样的，无论他当不当这个国君。
只是他当了，这些人会更安心些，他们以为自己得偿夙愿，就会拼命保他们，保这个位置。
可惜他们不知，自己想要保全的从来只有母家，只有弟弟。
“今日，青龙围我国都，杀我百姓，占我国土。然父皇病重，难以抗敌。本皇子身为天家儿孙，理应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现顺应天命，接国君之位，誓与龟寿共存亡！”
四皇子听得此话，绝望地闭上双眼，他真的要失去这位自幼将他护在身后的兄长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大臣们的高呼声中，不难分辨出掩藏的窃喜。
有人站出来拖延时间，他们才有机会跑路。
这世道就是这样，你高高在上，手握他们的利益时，他们能将你捧上天去。
一旦出现变数，他们选择的只有自己，昔日的忠诚、崇拜，都成了笑话。
嘲笑他们，也嘲笑那位失格的帝王。
正文 第96章兵临城下（2）
“垂死挣扎，何苦多费力气？”尉迟龙川骑在纯黑骏马上，立于大军之前。
刚登基的玄武国君利恕缓缓走上城楼，面无表情地看向尉迟龙川。
他现在唯一的作用，就是拖延时间，给那些惜命的大臣，给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足够逃离的时间。
“我玄武建国几百年来，从未出现过一代国君，对他国俯首称臣，朕亦不会开这个先河。”利恕一字一顿，情系高亢地说完这句话。
他可以死，但不可以做亡国君主。
“你若主动投降，本王承诺，绝不伤玄武皇室中人，更不会伤城中百姓。”尉迟龙川冲城楼上高喊，战争至此，他也不想再出现更多伤亡。
利恕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双手撑在墙上，身体稍稍前倾，目光没有停留在尉迟龙川身上，而是平视望向远方。
曾经，他以为坐上这个位置，就能富有天下名山大川，然而极目远眺之时才明白，这名山大川从来只属于它们自己。
成王败寇，不过上天取乐的戏曲。
曲散终有时，他们这些演完的戏子，也该谢幕了。
“陛下当心！”利恕正沉浸于这满目山川之中，冷不丁被人后扯一下，耳边响起一声声惊呼。
尉迟龙川从接过弓箭，到抬手射出，不过须臾之间。
他的箭只要离弦，从无虚发。
利恕缓缓倒下时，身边甚至没有人扶他一下，所有人都明白，玄武亡了。
有血性的将军在尉迟龙川攻城略地之时一位位为国捐躯，留在国都的都只想保命。
人们慌乱四散，向来重重防备的大门此刻轻易可破。
尉迟龙川将手中的弓高高举起，又重重挥下，身后的大军瞬间冲向城门，瞬间攻破。
待他们不紧不慢地杀进皇宫时，昔日繁华的国都几乎成了一座空城。
也许逃散的百姓在确认青龙的军队不会威胁他们的性命时，还会回到故土，但物是人非，时光不曾回转，再起繁华亦不会有往日的影子。
一将功成万骨枯，有罪的，何尝不是这些上位者。
多少战争的起源，都是他们闲来无事的野心。
尉迟龙川以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人，明明已经再无回环的余地，为什么他能笑得如此释然。
“结束了。”冷漠地声音从这位素日里温润公子的口中发出，比常人更加震慑人心。
四皇子不顾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挣扎着站起身，脸上依旧挂着笑。
明明是双生子，他的哥哥却总喜欢夸他这弟弟笑起来好看。
大约是气质原因，四皇子笑起来像春风拂面一般，温暖人心却又捕捉不到。
他不知劝了自家哥哥多少次，离开，离开，离开。
现在对方真的离开了，先他一步离开了。
也好，终于解脱了，反正他随后就会跟上，也就不埋怨哥哥抛下他了。
“我知道。”尉迟龙川听见对方平静地说，然后自然地撞上利刃，鲜血从身上喷涌而出，脏了他白净的脸庞。
“将他同利恕放在一起，附近找个山头卖了吧。”尉迟龙川伸手合上他依旧含有笑意的双眸。
结束了，愿来世，你能得偿所愿。
正文 第97章生死相随
屋内一片寂静，萧雨萱于尉迟楠枫对立而坐，易莲安的贴身丫鬟锦瑟站在中间，眼眶红红的，还在一点点抽泣。
尉迟龙川派回来报喜之人低头站在门口不远处，一脸莫名，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把结果说反了，闹得气氛如此沉重。
“朕知道了。回去转告十六叔，朕会尽快过去，辛苦他了，望他好好休息。”就在报喜人快要准备跪下认错时，尉迟楠枫终于开口解救了他。
那人看到尉迟楠枫冲他挥挥手，赶紧逃命似的退下，心里想着自家陛下和娘娘真是淡定，多半是早就料到结果了。
青龙的大军已经占领玄武国都，玄武这个存在了百年的大国将成为历史。
四国鼎立的局面被打破，无论怎么看，都是青龙获了大利。
若是没有锦瑟带来的消息，尉迟楠枫相信自己一定能抱着萧雨萱转上两圈。
“你…也先回去吧。”尉迟楠枫看向锦瑟，她现在情绪不稳，一提起易莲安就开始哭，暂时没法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锦瑟前脚离开，萧雨萱立刻抬手捂住双眼，几乎在椅子上缩成一团，肩膀不断抖动着，就是不肯出声。
尉迟楠枫轻叹一声，刚想起身安慰，又恍然觉察自己不知该说什么。
道理两人都明白，但心中的坎哪是那么容易过去的。
犹豫片刻，尉迟楠枫选择悄声离开，留一片安静给萧雨萱缅怀，甚至自责，直到她自己慢慢看开，慢慢缓过来。
听到几次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萧雨萱感觉到屋中只剩下她一人。
没来由的有些想不起锦瑟的话，大概意思就是莲姨也随相爷走了，她自以为能够守护的人，到头来一个个离她远去。
这场战争带来了太多变数，导致她已经理不清其间的关系。
谁对谁错，孰是孰非，是她一开始就不应该挑起战争，还是大意放走了陆冉，亦或没有先通知蓝秦解决掉喻天。
每一步都像一级向下的阶梯，若某一级她没有踩，自然不会通往无可挽回的深渊。
可惜世间最残忍的事，便是没有“如果”二字。
萧雨萱扶着椅背，尝试站起来，刚伸直双腿，身体便晃了一下，又跌坐回去。
这次同上次她失去孩子不同，更刺心，更无所适从。
说到底，孩子没了还会再有，何况时日尚浅，亦没有感情，自然不比欧阳伊夙和易莲安。
萧雨萱似乎要将欧阳伊夙去世时没有发泄出来的痛苦全部一次性还回来。
她想要大声喊叫，来释放心底压抑的情感，但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一次次，试着站起来，试着哭喊，试着去按压胀裂的头痛，却没有一点用处。
站起来却没力气迈步。
想要哭喊却发不出声音。
试图缓解头疼却毫无成效。
萧雨萱突然迫切地想去看看欧阳伊夙，她想问问，是不是黄泉路上太过寂寞，所以将心爱之人一起带走。
她还想问问，被他们二人抛下的孩子要怎么办，她要以怎样的身份去抚养，以哪种说辞去回答，回答他关于父母全部的疑问。
尉迟楠枫批阅回复完关于玄武之后的处置，发现窗外的日光正在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月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