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尚在寒冬,但不过片刻,欧阳伊夙的汗水已经浸湿衣衫。
他自知从来没有心疾的旧例,只怕真中了萧雨萱所言,对方施了血咒术。
“相爷!”萧雨萱去而复返,欧阳伊夙丝毫没能感觉到,根本来不及站起来。
即使提前察觉,只怕这磨人的疼痛也让他无法独立站起来。
“怎么……”欧阳伊夙从口中艰难挤出两字,疑惑地看向萧雨萱,可眉眼间的痛苦根本掩饰不住。
萧雨萱扶起欧阳伊夙,顾不得回应他的疑问,立刻想喊人来帮忙。
“别!”欧阳伊夙拦住她,此刻若他中术或者病重的消息传出去,皆会动摇军心,必须死死瞒住。
“相爷!”萧雨萱的呼喊已经带上了些许哭腔。
什么时候你能考虑考虑自己,不要满脑子都是军心,都是家国,都是百姓。
“已经好多了,扶我回房间,不要声张。”疼痛渐渐减弱,欧阳伊夙也缓了过来。
萧雨萱扶着他,尽量走人少的地方绕回欧阳伊夙的卧房。
将人扶到床上躺下后,萧雨萱拿来湿帕,为欧阳伊夙一点点擦拭残留的汗水。
“是血咒术,对吗?”眼中划过一丝绝望,虽不愿承认,但欧阳伊夙这个症状的确和书中描写的中术后表现无异。
欧阳伊夙无奈点头,明明知道答案的,又何苦再问出来,徒添悲伤。
“随我回蓝秦吧。”萧雨萱哀求,“默云迟迟没有回信,大概蓝秦事务繁多,无暇离开。所以我们回去好不好,默云一定会有办法的。”
古籍上从未记载过破解的方法,只是萧雨萱固执地单方面抱有希望,默云在她眼中是天才般的存在,无所不能,此刻也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欧阳伊夙摇头,“正值关键时机,我不能冒险离开黑纱。”
还是这个理由,永远都只有这一个理由。
萧雨萱已经听腻了,偶尔一次为自己想想能怎样,青龙难道离了你欧阳伊夙就要灭国了吗。
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远在龙睛等他们平安归去的尉迟楠枫想想,为易莲安想想,为尚未出世的孩子想想。
一时激动,萧雨萱将心中的怨怪一股脑喊了出来。
“我都明白的,但是,不行。”欧阳伊夙没有责备她的失态,只能轻声安慰,再坚定拒绝,不留下一丝希望。
“若我没有因为忘记东西回来,相爷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是不是准备等我十日后回来,直接面对您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水光在萧雨萱的双眸中打转,就是不肯落下,“相爷,您还将萱儿当作您的义女吗?”
“我一直都将你当作我的亲人,正因如此才不希望你担心,不希望你伤心。”欧阳伊夙伸出手揉了揉萧雨萱的黑发,“现在你已经知晓,我亦相信你会听话,暂时保守这个秘密。”
“不是第一次对吗?”萧雨萱问,“不是第一次发作对吗?这个时候,相爷将我派出去寻找破解之法,其实只是想将我支开对吗?”
欧阳伊夙不说话,歉意地看着她,答案不言而喻。
“为什么不可以依赖我一些呢?爹爹是这样,相爷也是这样。我已经长大了,为什么一定要独自承担一切。”泪滴滴落在欧阳伊夙手臂上,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的孩子。
说是长大了,但在他们心中,你们永远都是孩子啊。
寂静的卧房中只剩下萧雨萱的抽泣声,等到逐渐平复下来,她再次请求:“至少让楠枫知道,给他一个心里准备。”
“大约还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吧。”欧阳伊夙朝萧雨萱安抚地笑笑,“我走之后,北防线不能无人镇守。且现在青龙已经全面攻打玄武,更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来到前线,给身前的将士们勇气和自信,给身后的百姓们安全和平静。楠枫再合适不过。”
“此战若成,也再不会有人质疑楠枫年少无知。”萧雨萱补充,“那…莲姨呢?”
“前半辈子我欠了她的,现在又要负了她了。”欧阳伊夙闭上双眼,几分无奈,几分愧疚,几分后悔。
早知今日的结局,当初不如不要再有牵扯。
欧阳伊夙睡着后,萧雨萱立刻去书房写信,快马加鞭秘密送往龙睛。
血咒术发作后中术人究竟能活多长时间谁也不知道,只希望尉迟楠枫动作快些,能够赶上。
现在没有频繁发作,还能隐瞒一时,待到来日发作频繁之时,欧阳伊夙长期不出现只会惹来猜疑。
她也应该早做准备才是。
“紫琳都软下语气求你了,当真不去救人?”齐之拿起默云手边的一封信,那是萧雨萱前些日子传来,拜托默云来一趟黑纱的。
“先不说血咒术究竟有没有破解之法,单是在国家开战之时偏帮一家,就已经违反了蓝秦的规定。紫琳迟早会被除名,我又何必去淌这浑水。”默云冷漠地看着齐之手中挥舞的信,没有一丁点的动容。
齐之轻“呵”一声,先前默云追着紫琳在外界乱逛,他还以为有了心上人这冷面古板的仙君就转性了,没想到还是这样。
果然只有人在眼前时,才会稍稍露出几分温柔。
看来日后他是见不到那个温柔似水的默云仙君了。
“若来日她知道你见死不救,会恨你的。”
“随她去吧。这也是让她永远记住我的一种方式。”
正文 第85章丞相之危(2)
龙睛地处南方,此刻已经渐渐回暖。
偶有心急的树枝偷偷长出一颗嫩芽,送来惊喜。
哒哒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内响起,来者右手高举粘有羽毛的密信,左手用力摆动,以图让自己跑得更快些。
“你说什么?!”尉迟楠枫瞪大双眼怒视面前传信之人。
他不愿相信那人方才的话,也不敢相信,他的相父,他无所不能的相父,怎么会因为那从未耳闻的血咒术,而危在旦夕。
传信之人临走前曾得萧雨萱嘱咐,他入宫之时便是欧阳伊夙的病情大白于天下之时。
除了欧阳伊夙病危,尉迟楠枫不可能找出其他借口御驾亲征。
瞒得住前线军士,却瞒不住后方这些在安乐窝里心怀鬼胎之人。
是以,为了消息能够尽快传出去,萧雨萱吩咐传信之人先大声向尉迟楠枫叙述一遍事情的经过。
尉迟楠枫缓过神来,从来人手中一把夺过密信,一目十行扫了几眼。
“御驾亲征吗?”尉迟楠枫小声喃喃到。
曾经,他也向往过驰骋战场,向往过御驾亲征,伫立于千军万马前成为所有人的信仰。
但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愿望实现之时,是为了代替欧阳伊夙安定军心。
大臣们听得消息后立刻就不淡定了,都等不得第二日上朝,直接入宫求见陛下。
至于为的什么,大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陛下,丞相大人去了,这国中政务要提前安排人接手才是啊。”
“陛下,丞相府一种官员尚且年轻,难当大任啊。”
“陛下……”
“够了!”尉迟楠枫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喝止住跪在下面唱戏一般的大臣们。
一句句说的,好似丞相大人已经去了一般,连雨萱都没有放弃,还在想办法,你们这些人一个个的就打起别的主意了。
“陛下,当务之急还是稳定前方将士的军心。无论丞相是否能够化险为夷,暂时都无法亲临战场,此时需要一位主心骨站在大家面前。”方才一直没有发话的周琮在大家安静下来后终于找到机会出声。
“朕明白,所以朕打算御驾亲征。”幸好还有个明白人,尉迟楠枫稍稍心安几分。
“陛下不可啊!”
“陛下三思啊!”
“陛下,战场刀剑无眼,陛下不能去啊!”
又是一连串此起彼伏的高喊,拖着那长长的尾音,让方才刚消下几分的怒火又重新燃起。
“闭嘴!闭嘴!闭嘴!”尉迟楠枫再也忍不住,欧阳伊夙危在旦夕,他却还得在此和这些不明事理的大臣浪费口舌,实在烦躁,“此事朕已决定,众爱卿无需多言。”
“朕离开期间,由周大人负责朝堂事务,祁大人从旁协助。江大人负责国都安危,一旦出现什么变故,无需请示,直接调兵。”尉迟楠枫一一安排下去。
周琮一听便知,这丞相之位绝不会旁落他人,欧阳伊夙亲自挑选的这位继承人,只怕又要创下一个奇迹了。
黑纱的寒风近日消停许多,准备为暖人的春风腾出位置了。
然而寒意会随着季节更迭而消散,满屋的死寂却消散不了。
欧阳伊夙越病越重,已经连续五日没有出现在人前了,有什么事都是萧雨萱出面处理的。
外面难免有些流言四散,两人却已管不了那么多。
这期间,萧雨萱多次向默云求助,送去的信却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回音。
她也多次劝欧阳伊夙直接同她回蓝秦,甚至想过将人打晕带回去,却被欧阳伊夙一句“希望我恨你吗?”堵得没了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