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盖紧的盒子,任澜颐拾起来时正好凤首步摇就从里头滑了出来。
任大夫人的丫鬟当即一声怪叫,嘴里说着什么夫人的步摇,抢过步摇就跑走。
明明是客人,还是个丫鬟,却夺别的东西,那还是初宁最在意的一件。初宁不明所以直追到碧桐院,进屋就见到丫鬟捧着凤首步摇跪在任大夫人跟前哭哭啼啼。
她跨过门槛,就被任大夫人冷冰冰的眼神扫过,神色带着对她的厌恶,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
徐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面上是惊疑不定,看向她的目光带着诧异。
这种诡异的气氛中,任大夫人拂了拂裙面,说道:“老夫人,实在是冒昧打搅了,失物已归,老夫人当我今日就没来过。”
原来任大夫人来到老人这里,说可能有东西落在客院,想回来找找。然后才派的丫鬟跟着女儿去暮思院一探。
如今见到凤首步摇,又有丫鬟的证词,便当水落石出,这就是初宁所为。
初宁那天到客院作客时,和徐家姐妹都曾见过这凤首步摇,一切都显得那么合情合理。
初宁没听到丫鬟的指证,见她拿着步摇就要走,却下意识觉得不对,忙拦住说:“任夫人,您要走可以,但您不能拿走我娘亲留给我的步摇。”
“你娘亲留的步摇?”任大夫人柳眉一蹙,温婉的面容就多了丝刻薄,“宋姑娘,我不计较了,你莫要再找这种蹩脚的谎言来徒增笑话,步摇怎么来的,你我心中皆有数。”
什么意思?
初宁越听越不对劲,徐家姐妹和任家姐妹都赶了过来,汐楠与绿裳也追得直喘气。
任大夫人见到女儿,就朝两人招手:“我们回吧。”
“等等!任夫人,您的话我听不懂,但我娘亲的遗物您必须还给我!”
初宁张开双臂,拦着根本不让她离开。
任大夫人见此也没有耐心与她纠缠,伸手就推搡开她,要不是汐楠扑上前,初宁就得被推得撞到桌角上。
“你拿了东西,还有脸说成是自己的,宋初宁,你怎么能这么无耻!”任澜惠知道此物对家里有多重要,气不过,梗着脖子张口就骂。
扶着汐楠胳膊的小姑娘猛然恍悟,她们刚才为什么是那样一副表情。
因为步摇长得一样,所以觉得是她偷拿了任夫人的东西。
可她哪里有机会去偷步摇,简直无稽之谈!
初宁重新站好,正要理直气状解释,余光却正好扫过任澜颐,被她唇角那抹略带奇怪地笑吸引过去。
和任澜颐接触的点滴都在脑海里回放,初宁心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再不明白种种巧合,她真是蠢笨如猪了!
“你们诬蔑我!”小姑娘气得浑身发抖,一指任澜颐,“是你故意引我到客院去,又故意撞掉我的步摇,这是我娘亲留下来的,不是你们家的东西!”
汐楠后知后觉,总算也搞明白是什么事情了,知道自家姑娘被人指责偷窃,可眼下倒像是用抢的。
凭什么任家人说步摇是她们家的?
汐楠忙跟着说:“你们任家人都不要脸面来明抢的吗?还是抢一个小姑娘的东西,是因为我们姑娘没有亲人在身边,你们就能肆无忌惮欺负人?!”
汐楠向来嘴利,性格也是泼辣,任大夫人被骂得脸色铁青。
“老夫人,您也看见了,我本想息事宁人,却有人非要泼脏水。我看,此事不能善了。”
任大夫人说着,十分鄙夷的看向初宁,像是睥睨蝼蚁一般的轻视。
初宁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种侮|辱,一时急到失声,只能睁着大大的杏眸,眼眸内血丝根根分明。
徐家姐妹见过任家步摇,如今再看任大夫人手上的,确实是一样。她们三个挤在一块,一句话也没敢说。
东西是一样的,可她们心中却又偏向初宁。
直觉告诉她们,初宁不是会偷盗的那种人。
一直沉默看着的徐老夫人终于作声了,她站起来,走向初宁说:“丫头,你先别着急,你与我好好说说,这步摇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人证物证俱在,您这回可不能再偏袒这品性有问题的人了!”
老人话音才落,带着抹额的任氏气喘吁吁地跨过门堪,脸色苍得吓得,一双眼却十分明亮。那明亮的光落在初宁身上,就带着咄咄逼人地凌厉。
“全京城谁人不知太后娘娘赐下凤首步摇给任家,她居然不知廉耻,口出狂言说这是她娘亲的遗物?!”
“——是你们含血喷人!”
初宁气得声嘶力竭地吼了回去,双眼酸胀,水雾聚拢在眸内,却被她强忍着。
任大夫人见小姑子来得正及时,心里松口气,说道:“老夫人,事情已经明明白白,没什么好说的。”
“慢着。”徐老夫人淡声道,“等我问清楚。”
她低头,正好瞧见小姑娘受尽委屈的表情,这绝对不像是作假,她总觉得事情不该那么简单。
她活那么大的岁数,看人的眼力劲还是有的。
“初宁,你和我说,这步摇究竟是什么来的。你说是你娘亲留下的,是怎么留下的,来历呢。”
凤首步摇,一般命妇都佩戴不得,按着时间推算,宋夫人的遗物,那时她也就只是三品或是四品的诰命。
那时宋霖还未入阁,所以不太可能会有这样超品级的步摇。
初宁知道此时自己不能哭,那也只会让人觉得自己博取同情,懦弱无比。可她对上老人慈祥的目光,险些没忍不住要落泪。
与老人一对比,任大夫人和任氏对自己的恶意被放大到无数倍。
她鼻子发酸,张嘴想要解释。
在话就是要冲出口的时候,她猛然又闭上嘴,偏过头去看任氏。她清清楚楚看到任氏眼里对自己无比的嫌恶,带着一种奇异的恨意。
初宁心脏重重一跳。
再看向陷害自己的任澜颐,她正眼带得意望着自己笑。
初宁意识到自己忽略得要的问题,任澜颐为什么要陷害自己,她又是什么时候看到自己有这个步摇。
她们两人之间,明明没有交集和利益冲突才对。
“初宁?”
徐老夫人见小姑娘回头正看着众人,疑惑地催促一声。
汐楠着急,朝老人跪下就要为小主子辩护,初宁却是在这个时候喊她一声:“汐楠,你先不要说话。”
刚才还急得双眼通红的小姑娘,此时冷静极了。
万事皆有因。她明显察觉到任氏对自己的厌恶超过任大夫人,这里最生气的,应该是任大夫人才对,因为对方可能真把自己当成了贼!
所以任氏的行为解释不通。
为什么?
初宁微微垂眸,她想不明白,自己和没有利益的两个,为什么就有冲突。一个费尽心思构陷自己,一个是恨不得自己在她眼前消失。
她明明和任家没有关系。
与任家人相处的短暂记忆再度由她脑海里闪过,她垂着头,想找出自己在任家人跟前有什么过错,手腕上串着坠着的琉璃珠闪了她眼一下。
她定晴,还看到端午戴着就未摘下的百索,五彩丝线明艳,与任澜颐一起编织百索时的情形浮现在眼前。
“——初宁妹妹,你给轩表哥的百索是要做哪几色的?”
一句话,就让初宁思绪瞬间清明,与任澜颐相处的一幕幕接踵而至。
“——初宁妹妹,你常常见到轩表哥他们吗?”
“轩表哥他们平时上学都会经过暮思院吗?”
“轩表哥对你真好,还给你布菜。”
一字一句,任澜颐的心思再明白不过了。
这之前,她怎么就没有想到任澜颐是爱慕徐大哥!
可这些事情又与她何干。
“母亲,她现在是辩无可辩,半天也找不到说辞了,您可不能再偏袒她。这样的品性,于我们徐家是个大祸!”
任氏尖锐的声音划过初宁耳膜,让她一个激灵回神。
她为什么是徐家的大祸。
初宁在这个时候有种任氏要将她赶离徐家的错觉,她心惊看过去,又看了看任澜颐,终于理清了她们的敌意出自哪里。
简直荒谬!!
她们怎么能将她想得如此不龌龊不堪,她们认为她觊觎徐大哥,要给徐家做孙媳妇吗?!
除了这点,也再没有能解释任氏与任澜颐的做法。
初宁气得牙都咬得咯吱作响,脸色发青,汐楠被她这个样子吓到了,忙紧紧抱着她,一声一声地喊姑娘。
徐老夫人也发现小姑娘情绪比先前要激烈得多,忙去拍她的背:“丫头,快吸气,喘一口气。你会把自己憋晕过去的!”
两人慌乱的一通叫喊,初宁神识才慢慢归位,幽幽吁出长长的气。徐老夫人见此也跟着舒气,任氏那头又要不依不饶:“她得跪下给我大嫂赔礼道歉,否则,这家中以后哪里还有规矩可言!”
“任氏!”
徐老夫人对终于找到发泄口的儿媳妇失望低吼,若是拐杖在手上,她肯定得敲上去!
明明此事还有疑点,怎么就此盖棺定论!
可任氏见初宁被她逼到绝境,竟嘴角一掀,一个得意的笑容带得她表情都略微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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