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抄默诗两首,写大字二十个,下午是听女先生读增广贤文,最末会念女诫。
初宁在家中学过女四书,增广贤文也常听父亲念,倒就只是背诗要花些心思。一天下来,她还得先生夸奖字写得好,徐家三姐妹因为有字写得不工整,挨了几下戒尺,疼得直咧牙。
小姑娘们终于熬过一天的课,放学后脚步都变轻松,挽着手说说笑笑要往碧桐院去给老夫人问安。
四人绕着近道从碧桐院后院的东西穿堂去,还没迈过门槛,就听到后边有人喊了声妹妹们。
初宁回头看去,见到同样是下课来碧桐院的徐家三位少爷,喊人的正是二房的徐立宇。露着一口白牙在那笑,少年如同阳光一样明朗。
三姐妹已经停下脚步,纷纷喊哥哥,初宁也朝三人福一礼。
心想怎么三位少爷绕到这里来了。
徐立轩已走快来步上前,徐立安不情不愿跟着,走到初宁面前的时候很敷衍喊了声宁妹妹。
初宁神色淡淡应一声,退到徐家姐妹身后去。
这个小霸王,离他远些才安全。
徐立轩见小姑娘警惕,就瞪了曾惹是生非的弟弟一眼,说:“是立安又得了小玩意,本来说去学堂接你们的,结果听到说你们从小道走了,这才追上来。”
徐立安在兄长的示意下递过四个竹蜻蜓,还真是小玩意,乍一看去没啥特别的。
徐琇云却惊呼一声:“三弟,你居然拿紫檀木来做竹蜻蜓!”
简直是败家!
初宁也发现了,嘴角抽了抽,不动声色把竹蜻蜓递给汐楠。
徐立安见到她的举动,在心里又气个半死。臭丫头,这是嫌弃他送的东西吗?!
脸色难看的想发作,可是徐立轩一把就看穿他心思,拽住人领头往前走:“祖母怕是要等急了。”
徐立安只能闭上嘴,经过初宁的时候,到底没忍住,还是偷偷瞪她一眼。小姑娘也不输怯,回他一个大白眼,气得他直梗着脖子。
众人这才从穿堂而过,人多走一块,倒是显得十分热闹。徐老夫人见着一众孙辈都结伴而来,欢喜得呵呵直笑。
晚间还是不见各房老爷,只来了妯娌二人,身为长媳的任氏还是一如既往细心伺候婆母,余氏也在忙着忙后。
初宁默默看着,免不得要想起那天晚上听到的话。
如若不是亲耳所听,她是真的不相信任氏与老夫人之间有矛盾。
那句不是老夫人所喜的媳妇人选,可能是关键。
不过她明白,这些事情都不是可以去窥探的,很快就都撇到脑后,安心用饭。
在散去的时候,初宁终于找到机会和徐立轩说上话。
徐立安在用饭前嫌弃腰间挂了扇子玉佩荷包的一大串,摘了下来,用过饭后就忘记了。要回去取。
徐立宇被余氏喊走,往二房住处去,就余下徐立轩一人站在碧桐院外。
老夫人留下初宁多说了几句话,主要问她在学堂怎么样,初宁就落在后头,正好碰见立在柳树下的少年。
她暗中扯了扯汐楠的袖子,汐楠明白她的意思,快速把已经放一天的东西从袖子中拿出来,塞到她手里。然后哎哟一声,和绿裳说:“我好像丢了帕子,绿裳能跟我往回走两步看看吗?”
绿裳见左右是在院子门口,灯火通明的,初宁也让两人做伴去寻,就没多想跟着沿途折返。
初宁在这个时候把东西递给正微笑的少年:“立轩哥哥,徐三哥上回挂树上的,你替我还他吧。”
上回他们已经被罚了,事情也说开了,她更加没必要留着这东西。
徐立宇倒没想到弟弟居然留下证据,怔一怔后接过:“那小子这回该相信你了。”
“他还记恨我呐,真是小气。”
小姑娘皱了皱鼻子,嫌弃得不行。
“坏丫头,你说谁小气!”
才说人坏话,人家就冒出来了,把初宁吓得直接退了好几步。
他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徐立安见她一脸惊恐的样子,不屑地嗤笑一声。徐立轩就想斥吓唬人的弟弟两句,却是看到被母祖也留下的母亲正扶着丫鬟手走来,后面还有汐楠和绿裳。
任氏见三人站在这里,皱了皱眉说:“怎么都站这里了?”
徐立轩忙回道:“等着弟弟,正要走呢。”
汐楠背后都是汗,没想到任氏会这么快和老夫人说完话。她低头走到自家初宁跟前说:“姑娘,帕子找着了,让姑娘久等了。”
她一说话,任氏视线就撇了过去。淡淡的,有几分探究,很快又移开了,朝两个儿子说道:“立安你东西都数好了,总丢三落四,你们快回去歇了吧。”
兄弟俩顺势告退,徐立安转身前朝初宁方向挑了挑眉,这一下叫任氏看了个正,视线跟着落在小姑娘身上。
她刚才就在怀疑,现在是确定了。
——两个儿子刚才是在跟宋家丫头说话。
在厨房遇到大儿子从林子里穿出来的那晚上,她还听说另一件事,说是绿裳曾焦急找过宋初宁,是迷路不见了人。
不过最后听说去找了徐砚,她也没当回事,现在想想,事情还是不对。
任氏的目光不由得在初宁身上打转,看到灯笼的光映照着那张还带稚气的小脸,朦胧柔光间更显她五官精致,一双大大的杏眸灵气逼人。
是个极标志的小丫头。
任氏心中夸赞,莫名又觉得不喜,打量小姑娘的目光都变得矛盾又复杂。
第19章
初宁被任氏打量也不是没感觉的,她虽不善言辞,却是极敏感的人,何况任氏还看了她良久。
回暮思院的时候脚步就快了不少。
今晚特别闷热,天上云层看着就压在头顶似的,像是要下雨。初宁回到屋子里已满身是汗,绿裳指挥着小丫鬟打来热水,和汐楠伺候她沐浴。
汐楠到底是经历过大事的人,知道任氏应该看出了什么,可她和姑娘也没露出什么疏漏来,慢慢就安心下来。
等初宁沐浴过后,她寻了空低声安抚,就怕小主子受了惊。
初宁倒是笑道:“一开始是害怕,可我们也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叫大夫人知道儿子曾做过爬墙的事,她才更难堪。即便后来知道我们给了大少爷什么东西,她也不会有怪罪的。”
汐楠望着越来越懂人情世故的小主子,欣慰又心疼,红着眼眶伺候她歇下。
屋里烛火灭去,帐内一下就变暗了,初宁却还睁着一双眼,在想早上送给徐三叔的帐本他看没看。
会不会很麻烦他。
他不会真的认真去看每一本帐吧,其实那些帐也不用看的,都清清楚的。
她手指抠着锦被上的青莲刺绣,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快送帐本去,若不明天去暗中提醒提醒。不能让徐三叔耗精力在这上头了,不然她这哪是帮忙,是在帮倒忙。
此时被小姑娘惦记着的徐砚才将将从一家酒肆出来,身上沾着酒气,被人灌了不少,双眸却清明无比。
他今天下午去了东宫,候在一边跟太子听大学士讲授。他如今担着个侍讲之职,其实更多的时候他就是陪着太子听,大学士问了问题,他先解一半,让太子顺顺思路再深析。
从东宫离开,就被翰林院一位老资历的官员拉去喝酒。那人正是小姑娘给他的簪子里写着的那一号人,是与宋霖有暗交的,名唤杜和光,如今是侍讲学士。到了九月估计就要直接升迁到詹事府为詹事。
而翰林院的人又是去了一大半,他也就没有推脱,倒是听到不少消息。
宋霖为太子顶了私自联系边陲戎守重将的锅,其是要釜底抽薪,把真正贪墨的人给供出来。如今皇帝已命锦衣卫暗中去收集证据拿人,而今晚在场的多为太子一党,议起这个话题自然是气愤激昂。
当然,是对他这‘举报’宋霖的人气愤。他们敢当他面说捉拿的事,不外乎就是在嘲讽他,想让他感到害怕和心虚。
随后又给他灌酒,想见他露出醉后丑态,结果没一个能喝过他的。
最后还是杜和光出来收拾残局,才没让那些人真的失了仪。
他猜测,应该是宋霖和杜和光说过什么,杜和光变相来给他送消息的。
徐砚慢慢走到马车边上,齐圳听到动静当即从车辕跳下来:“三爷,恐怕要下雨了,我们得快些回府。”
说才落,黑沉的夜空就闪过一道紫电。
“——有些人快跑吧,挨雷劈了的人,自古不少啊。”
一个喝得醉歪歪的官员指着天,看向徐砚。
天边的雷声就像附和他的话一样,轰隆隆而至,几个人在后头哈哈大笑说着:“快跑吧,快跑吧。”
“你们!”齐圳自然也听出讥讽的意思,脸色一冷,捏着拳头要上前。
“齐圳。”徐砚伸手拦了他,被人针对也不见生气,面上竟还带着笑说道,“徐某倒希望诸位大人永远不会有听到雷声要发怵的时候。”
刚才还起哄的几人脸色当即变得难看,登时都噤了声。
在朝为官的,万般矛盾都处于党派对立与政见不相同。再清廉,也做过见不得光的事,自然不能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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