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宁却是点点头,十分认同地说:“是比前几天睡得好一些。”
宋大夫人神色一顿。
小丫头什么意思,是说在她家睡得不好?!
她脸上就火辣辣的。
然而徐老夫人知道初宁就是在说实话。小姑娘是个耿直的,说话不会拐弯,何况宋大老爷干的丧良心事她也知道。
老人脸上又有了笑意,把小姑娘喊到身边来:“听说你早上出门了,去了哪些地方,街上热闹不热闹。”
初宁正要回答,宋大夫人已先一步说:“这傻丫头,自己跑到陈家退亲去了。”
“什么?!”
老人诧异地看向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正是因为这事来的。”宋大夫人终于说到来意,又去把初宁拉到跟前,语重心长,“你个傻孩子,凭着一时意气说要退亲。中午陈夫人就寻到我,说上嘴唇还有和下嘴唇打架的时候,她只是身为长辈说了些可能不得你心的话,你就气极了。”
“你快些把东西给我,我送回陈家去。再有把衣裳也收拾收拾,陈夫人说她本就是要把你当女儿待的,如今你父亲出事,要接你到府里住去。等你及笄的时候嫁过去,也都熟悉了,管起事来也得心应手。”
三言两语,就是要定了她的以后。
初宁惊得一把甩开手,退了好几步。
徐老夫人也听得惊疑不定,怎么像是小姑娘做了任性的事,婆家来哄了。
“我又不是他们家的童养媳!”初宁杏眸瞪得大大的,万分抗拒,“我还喊您一声大伯母,您怎么能把侄女推火坑里去。退亲书已写,我这样被送到陈家去,是要给他们家做妾吗?!”
“你这孩子......什么做妾,那退亲又不算数......”
宋大夫人被推火坑三字闹得脸通红,何况徐老夫人也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她。
初宁打断她的话,大声说:“怎么会不算数,有徐三叔做的见证!”
“是老三跟你过去的?”
徐老夫人诧异,儿子居然让小姑娘退了亲!陈家即便在宋霖的事上不做为,要让人心寒,但门第在那里,对现在情况的小姑娘来说以后也是个安身去处。
初宁一把就跪倒在老人跟前。她让徐三叔做了见证,却不能把他拖累到这事里,伤心地说:“老夫人,您不要赶我走。徐三叔是有我父亲的示意,才会跟着我去退了这亲。”
“我父亲已经跟宋家断绝了所有关系,我还喊她一声大伯母,是因为血脉亲情不可割舍,但她如今要跟着别人来害我。”
“老夫人......是陈夫人觉得我配不上他们家,又怎么可能还会再让我回去,不然陈夫人又怎么签的退亲书。难道说我不懂事,陈夫人也不懂事?”
站在厅堂的宋大夫人都听愣了。
以前说话细声细气的小丫头什么时候如此牙尖嘴利了!
一番话下来,她就成了十恶不赦的人,跟着外人坑害亲侄女。
宋大夫人有种满身是嘴都解释不清楚的慌乱,她脸阵青阵白看向老人,说:“徐老夫人,小孩子家不懂事......”
“是啊,小孩子不懂事,可陈夫人不懂事吗?”徐老夫人握住初宁放在膝盖上的手,神色阴沉,“小孩子不懂事,我家老三会不懂事?还是说宋夫人你不懂事?”
老人借用小姑娘的话,连着几句反问,宋大夫人被问得满头大汗。
宋初宁不过来徐家几天,怎么就让徐家老夫人如此维护,她还想着能顺利把人给带去陈家的。
这是失算了,原以为徐家人不会管他人的家务事才对。
她可是满口答应陈夫人,这也事关她夫君以后的前程。
谁人不想巴结上都察院!
“宋夫人,我就当今日你没来过这一趟。”
老人直接下了逐客令,宋大夫人也没脸再呆下去,但还得咬牙装出关爱来,摘了腰间的荷包塞到初宁手中。
“初宁,大伯母不是你想的那样,可能这里头有什么误会陈家没说清楚。大伯母再去问问,这里有些银子,你拿着傍身。”
说罢,落荒而逃。
初宁捏着荷包,见到大伯母身影消失在院门处。照着庭院的阳光明媚,落在开得如火如荼的蔷薇上,是夏日的繁盛与温暖,她却浑身发凉。
“初宁丫头。”徐老夫人心疼不说话的小姑娘,不想初宁回头,捏着钱袋子朝老人笑,“老夫人,这是托您的福得来的,我得分您一半孝敬您。有些东西是假的,但这银子假不了。”
没什么好伤心的,早在大伯父要把她送锦衣卫那里去的时候,她对这些人就不在意了。
徐老夫人没想到小丫头居然还有如此开朗的一面,当即也笑了,但在初宁低头打开荷包的时候,快速抹了一下眼角。
不是逼不得已,老三不会给这孩子去退亲的。
老天爷真是没开眼,别人不要这孩子,她要!
“——这才一百两啊。”
初宁拆开荷包,看着薄薄的银票很是失望。
徐老夫人倒被逗笑了,“我们初宁还是个小财迷,但你说要分一半的,不能赖。”
“不赖不赖,都放您这儿,您帮我存着,我下回上街再找您支取。”
“你这还不是赖?你上街,我老婆子还得补贴你吧。”
老人抬手戳她脑门,哈哈大笑,初宁也跟着笑,心里头的阴霾一扫而光。
这世间还是良善的人多,她一定会像待亲祖母一样,孝顺老夫人的。
徐砚是在外边用过饭才回的府。刚回来就被母亲着人喊了过去,细细问清初宁退亲的事。得知来龙去脉,不由得怒到手发抖,连道几声退得好。
“以后初宁就是我亲孙女,我就不信找不着比陈家好的!”
徐砚见母亲难得护短,心里也为小丫头高兴,有母亲相护,小姑娘以后也会开心些。
从碧桐院出来,徐砚带上齐圳到暮思院去找初宁,小姑娘高高兴兴地跑出院子,笑容甜甜地喊他徐三叔。
他把齐圳拿着的包袱递到她跟前:“给你的。”
给她的?初宁接过软软的包袱,在他示意下打开,里头赫然是她早上看中的那套衣裙。
徐砚说:“小姑娘家还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初宁摸着衣裳,又感动又苦恼——
她还是让徐三叔乱花银子了。
她抿抿唇,小心翼翼地问:“这......还能退吗?”
徐砚一怔:“应该......不能了。”
小姑娘就一副心疼得快要哭的样子,徐砚到底没忍住,哈哈哈大笑。他在她眼里,究竟是多落魄。
两人身后的齐圳怀里踹着五百两银票,一脸复杂,三爷收的这五百两,真的不打算还给小姑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初宁:徐三叔,我把刚得的一百两也分你一半吧。
徐砚:好。
徐老夫人:我没你这儿子。
第18章
第二日早晨,徐砚正慢条斯理地系官袍玉带,齐圳捧了一堆帐本求见。
“三爷,这是宋姑娘着人送来的。”
徐砚对着西洋镜再正了官帽,这才走上前翻随意翻了最上边的一本过目。
是一家铺子的帐本,上面的字迹还是宋霖的。
小丫头说风就是雨,这就急吼吼地把东西都送过来了。
此时窗柩上落了两只麻雀,一只正啾啾啾地朝另一只叫唤,他余光瞥见,回想到昨晚上小姑娘一直抬着小脸和自己说话的样子。
可不是就和眼前那活泼的雀鸟一样。
徐砚想到小姑娘笑的样子,嘴角也弯了弧度。
“带到马车上吧,我在马车上看。”
小姑娘那么信任他,总要好好给她攒嫁妆的。
齐圳捧着帐本,‘哦’一声,想说什么,但只是嘴角动动了,转身先去备马车。
在徐砚出门的时候,初宁刚用过早点。一口气吃了两个汤包,还喝了一大碗的豆汁,这会要去上学了,才发现撑得慌。
绿裳见她边走边摸肚子,偷偷抿了嘴笑。
昨天老夫人还特意交待留意姑娘精神如何,这一下可以放心了。
临出门前,汐楠还去床底下找出一个盒子,取出里头的东西,塞进衣袖里。
昨天是本该第一天是课的,初宁却告了假,今天恭敬地给女夫子又说明情况,见女夫子颔首这才坐到她示意的空桌前。
在徐家教学的女夫子姓贺,三十四五的年纪,曾在安成公主身边伺候,颇有才情。不过在安成公主十五年前嫁给汝宁侯时,她被放出公主府,不家去也不嫁人,就在京城各大户人家教习规矩。
后来才被徐家请到家中教导各房小姐开蒙等,徐家并许了要供养她下半辈子的诺言,徐家几位姑娘都尊称她为先生。
初宁坐下后,前头的徐琇云就转过来朝她眨眼睛,而她右手边是二房的两姐妹,都偷偷朝她笑。
女先生在这时轻轻咳嗽一声,三姐妹当即正襟危坐,一副恭敬聆听的作态。
初宁抿抿唇,心想这贺女先生是个严肃的,她可不能犯错。
女先生教的东西倒和别的人家不太相同,一般人家,女子念书多是识字与念女诫、内训。这里却是教着诗词、增广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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