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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如梦作梅花 [出版] (王世颖)


  从傅山房内走出来,褚仁才蓦然想到。这绣品是傅眉母亲最重要的遗物,傅山从不轻易示人,今天这是为什么?突然拿出来给顾炎武看?莫非……顾炎武和傅眉母亲有什么关联吗?
  接下来的日子,和以前一样,褚仁白天去药店做事,晚上回到自己的小院。其间顾炎武经常过来,每次来,都和傅山在室内密谈两三个时辰。
  有一次,傅山拿出了个记账的方案,让褚仁交给药店账房试用。褚仁略看了看,见是把全部账目划分为“进”、“缴”、“存”、“该”四大类,称为“龙门账”,想必又是顾炎武和傅山的发明。
  唯一和以前不同的是,傅山有事没事就往褚仁小院这里跑,或品茗、或论诗、或下棋……即便什么事儿也没有,也要捧着一卷书,到褚仁这里读。
  其实傅山自丧母之后,心情也同样郁郁,陪着褚仁,一方面怕他寂寞,一方面也是填满自己心头的空虚。
  夏日天长,每到傍晚,父子两人常常在院中谈艺论文,从黄昏直说到繁星漫天,两身孝服,像是两抹霜,在夏夜中固执的孤寒着。一个为孝,一个为情,互相慰藉,互相排解……有时候天晚了,傅山便住在这里。
  刚一入秋,傅山便兴冲冲的对褚仁道:“爹爹要去登岳访碑,你陪着爹爹可好?”
  “爹爹您还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怎么就突然想着要去访碑了呢?”褚仁没有在意,随口应道。
  “爹爹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块碑,碑上有个‘茙’字……”傅山说着,便提笔写下了这个字。
  “这字儿怎么念?是什么意思?”褚仁问道。
  “念‘戎’,就是蜀葵。”傅山一边吟咏,一边提笔写下一首诗,“古碑到孤梦,断文不可读[3]。茙字皦独大,梦逥尚停睩。醳名臆蕚草,是为葵之蜀。炎汉在蚕丛,汉臣心焉属?奉此向日丹,云翳安能覆?公门虽云智,须请武侯卜。”
  褚仁默念着这首诗,见傅山从蜀葵联想到它“向阳卫足”的特性,又转而想到蜀汉,想到汉家江山,还是遗民的一片拳拳痴心,心中不禁有些凄然,蓦然便明白了傅山寻碑之意,他要去寻找汉文化的根……
  “登山有什么趣儿,不如在家看看书。”话一出口,褚仁自己也觉得好笑,在现代时是宅男,穿越到大清,依然如故。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爹爹少年时,也像你这么想,只在家中小院苦读,不肯出门一步。现在想来,竟是错的,眼界越开阔,才越能体味书中真谛。”傅山不温不火,只是耐心的劝说着。
  褚仁心道,读书只是消磨时间罢了,又不赶考出仕,知道那么多真谛又有何用?于是便换了个角度拒绝:“爹爹您还在孝中呢……”
  傅山深深一叹:“登山访碑,也并不违孝道啊。”
  褚仁无奈,半是撒娇,半是认真地说道:“您自己去不好吗?我有畏高症,不愿意爬山。”褚仁倒并没有说谎,他确实有轻微的畏高症,之前和古尔察跑马行猎,因为京郊的山势和缓,倒并不觉得有太大问题。此外,在褚仁心中,还转着小小的心思:若是傅山又一个人云游去了,自己说不定还有机会和傅眉亲近。
  “去登一次华岳,爹爹包你病症痊愈。对付畏高症,最好的根治方法便是把你放到最高最险的地方,冲破了这层关口,畏高症便可以不治自愈了。当年韩文公此症,便是因华岳治好的。”褚仁这样反复拒绝,傅山却一点都不恼,依旧笑呵呵的。
  褚仁对于傅山知道畏高症的暴露疗法并不意外。中国太大太古老,但凡世界上该有过的事儿,中国都有,但凡人类该有的病症,中国也都出现过。只不过很多有奇效的疗法,在岁月中湮没失传,不为后人所知而已。褚仁越是跟傅山学医,这个感觉越是强烈。
  “爹爹老了……一个人云游只怕是不成了,连行李都负不动了……”不知怎的,傅山的语气听起来,也带了一点点撒娇的意味,“你没发现爹爹最近经常让你们代笔吗?”
  褚仁听了这话,心中一惊。确实最近这段时日,遇到有人求字,若是傅山口中的与满人狎昵的粗鄙之流,傅山便让自己和傅眉去写,傅眉专攻隶篆,自己专攻真草。若是关系亲厚的,傅山便拿出旧作馈赠,若没有合适的旧作,便作为“书债”欠着,的确是很少亲自动笔了。想到这里,褚仁忙拉过傅山的手,去摸傅山的脉搏。
  傅山笑看着褚仁,“摸出什么来了?”
  傅山的脉象平和,并无太大问题,只寸脉略有弦边,褚仁有些困惑,摇了摇头。
  “是漏肩风,刚好在右臂上。这病,得多活动,并配合推拿针灸才行,汤药的效用不大。”傅山说道。
  原来是肩周炎,老年人的常见病,只要善加调养,很快便会痊愈,褚仁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眉哥哥老早就发现了,你探了脉还没诊出来,真是该打!”傅山笑道。
  这些日子以来,褚仁的心心念念都在别的事上,就是每天和傅山在一起,也是神不守舍的。虽然肩周炎的外在症状很是明显,但是他哪里会观察到这些。
  褚仁心中有些愧疚,便不好再拒绝傅山,忙点头说道:“爹爹您去哪里,我陪着您就是!”
  注:
  [1]顾炎武:字亭林。明末清初思想家。
  顺治十三年顾炎武行经南京太平门外时突遭刺客袭击,“伤首坠驴”,幸而遇救得免。顾炎武初访傅山发生在康熙二年,因情节需要提前。
  [2]《顾亭林轶事》记载:相传“亭林尝得李自成窖金,因设票号,属傅青主主之。始明时票号规则不善,亭林与青主更立新制,天下信从,以是饶于材用。清一代票号制度,皆亭林、青主所创也。(得李自成窖金一事,大多数史家认为是虚妄,但是顾炎武这一大笔钱的来源,始终是个迷)另,我国最早的复式记账法:“龙门账”,创始人为“山西商人富山”,有观点认为“富山”就是“傅山”。这个龙门账的名称,自然有“合龙门”之意,但未必没有“龙门派”的含义。另有说山西票号的镖局,也是傅、顾二人和戴廷栻所创设。
  [3]“古碑到孤梦,断文不可读……”:出自傅山诗《碑梦》。

  第四十三章 芒鞋拾级穿云鸟

  傅山将白棉纸覆在石碑[1]上,用排刷刷上一层白芨水,再覆上一层皮纸,用圆刷细细把每一处都轻轻敲过一遍,然后小心揭下皮纸。那层棉纸便像肌肤一样,和那碑融成了一体。傅山又用扑子沾了墨,在碑上轻轻扑打着……
  褚仁呆呆地看了很久,才想起自己手中也有活计,便提起手中的细毛刷,沾了木桶中的清水,仔细洗刷起身前的这块石碑来。
  这些满面尘埃的古碑,沉寂在这山谷中已有上千年,此时才得以重见天日。沙粒、泥土、草籽与它自身风化的碎屑混在一处,让人无从下手,轻了,怕显露不出原貌,重了,又怕损了这字迹。
  关键是,褚仁的双手一直在不由自主的颤抖。褚仁用左手紧紧攥住右手的手腕,但饶是如此,也依然控制不住。
  “怎么?还在后怕?”傅山撇了褚仁一眼,问道。
  “是啊……刚刚吓死我了,爹爹您要是万一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去见眉哥哥啊!”褚仁的话音都有点颤抖。
  “这不是没事儿了嘛!”傅山笑得云淡风轻。
  这二十天来,褚仁与傅山两人一直穿行在绵延五百里的恒山山脉之中。傅山在前面执杖探路,褚仁负着行李跟在后面。
  恒山本是全真教修持重地之一,傅山对此地的山川地理甚为熟悉,也不去悬空寺、金龙峡等名胜,只管往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处行去。
  其时正是金秋时节,彩叶如花,硕果累累,脚下层层的落叶如绒毯,踏上去,便觉得天地也温柔了起来。这等美景初见时让人惊艳,但二十天每日不断地看下来,看得久了,连眼睛也花了,视野中一片斑驳,道路沟壑的分野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突然间,傅山一脚踩空,被一堆枯枝败叶裹挟着,直往山谷中堕去。
  因两人腰间有麻绳相连,褚仁忙抓住周围长草灌木,以缓解下落之势,但那下坠之势实在太大,令褚仁也身不由己的,跟着缓缓滑落。好在此处坡度不算十分陡峭,落叶又厚,从山坡到谷底,十余丈滑下来,两人竟是毫发无伤。
  两人略定了定神,便沿着谷底前行,想要寻觅出谷的道路,哪知只走了几十步,转过山脚,便发现了这一处北齐天宝年间的碑林,那石碑密密麻麻的,有十几座之多。傅山大喜过望,便打算在这里多逗留两日,把所有的碑都拓下再走。
  “今日这有惊无险的情形,倒是和当年救下你那次仿佛……”傅山幽幽地感慨道。
  “哦?!”褚仁有些好奇,之前只是听傅眉当着齐克新说过一些旧事,但却从没有人完完本本地将当时的经过讲给他听。
  “那日我和眉儿经过那里时,天已经快擦黑了。眉儿眼尖,看到了崖下的车篷,便说要下去看看。我见那车篷上的雨水痕迹,知道那车堕崖至少已逾两日,夜冷雨寒,纵有伤者应该也不治了。况且那崖下都是酸枣、刺柳、锦鸡儿一类的多刺灌木,人一下去,衣服就别想要了,还会弄得遍体鳞伤。因天色已晚,我怕有危险,就拦着眉儿不让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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