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竹在胸。”冯茂笑道,“届时太后可会亲临?”
温雅说会,说着话拿过案头一只琉璃盅给冯茂看,冯茂隔着琉璃瞧得清楚,笑说道:“好喜气的小姑娘,可是要给镇国公讨个好彩头?”
温雅摇头:“你只要告诉镇国公,在我这儿看到了这个。”
冯茂不明就里,依然忠实传话,荣恪一听喜上眉梢:“你是说那个石雕被太后用琉璃盅罩着搁在案头?”
“我瞧着是个泥人。”冯茂乜斜着眼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是个石雕?对了,你有石雕的手艺,那熏球就是你一刀一刀刻出来的,难不成,你刻了一个小姑娘送给了太后?”
荣恪不理他的话茬,只眯着眼笑:“她喜欢就好。”
“难道说,你刻的是太后小时候?”冯茂探究盯着他。
“你少废话。”荣恪不耐烦道,“你只管传话就是。”
“只管传话?”冯茂撸了撸袖子:“把爷当成什么了?传信的青鸟?还是报信的红娘?”
红娘二字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冯茂先回过神来,拍一下嘴说道:“我是张破嘴,说的都是浑话。”又指着荣恪,“那可是当朝太后,你可万万不能有任何不恭敬的想法。”
“我若是有呢?”荣恪挑眉看着他。
冯茂摆摆手:“以后再细说,先练兵去,比武输了,再有任何想法都白搭。”
十一月二十八这日,太后和皇上驾临禁军军营,校场边搭起一座彩楼,太后皇上三位辅臣内阁各位大学士各部堂官并十几位兵部官员,按座次高高坐着,翟冲骑马绕着彩楼来去巡视,内禁卫或明或暗各守其位,森严戒备。
校场上一片欢腾,鼓声隆隆号角轰鸣人喊马嘶,温雅于千万人中一眼瞧见荣恪,头戴银盔身穿银甲,腰跨赤乌刀,黑色刀柄银色刀鞘,脚蹬战靴,骑着一匹黑色骏马在自己的队伍旁边逡巡。
荣恪逡巡一圈,纵马来到队伍前方,端坐在马背上抬目朝彩楼上望去,居中御座上的人影青纱遮面,深衣青裳外罩黑色狐裘,头戴两博鬓和花钗十二树,高高在上,尊贵威严。
他笑了起来,抽刀出鞘,将赤乌高高举在空中,赤红的刀身映照着初升的冬阳,似乎耀着血光。
红光划过天空,校场迅速安静下来,静默中响起呜呜呜的号角之声,徐泰高踞点将台,亲自擂响战鼓,校场外大炮齐发,校场内三军雷动。
校场比武对阵,正式开始。
第43章 校场
炮声刚歇, 两队少年郎骑马从烟雾中出场,都是两边精心挑选出的人马,战马威风神骏,少年郎个个英武昂扬,黑衣金甲银枪,队形排列整齐,齐唱军歌《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 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歌声威武雄壮,小皇帝听得高兴,站起身跟着大声唱了起来, 其余大臣一瞧,也忙起身跟着齐唱, 只太后端坐着,看看这个瞧瞧那个, 冯茂不用说,音色音准都很到位,方太师板着脸一本正经,嘴唇一开一合,却没声音, 孙智周似乎不识音律,总是合不上节拍,再看几位大学士和各部堂官, 平日里朝堂上衣冠楚楚庄重刻板,这会儿各各不一,有跑调的有抻着脖子的有瞪着眼睛的有唱得高兴得也有勉为其难的,嗤得一声不由失笑。
唱罢军歌本该进入比武,因有冯茂提前交待,徐泰特意吩咐下去,模仿立春时诸君呈百戏给皇上观瞧。
一位彪形大汉抱着大铜锣绕场口吐烟火,一队少年戴着青绿面具,脚尖点地而立,手持刀斧表演捉鬼,然后一人手持小铜锣引导钟馗进场,钟馗一声呼喝,出来几名光着脊梁的白面骷髅,系了肚兜动作滑稽,一出捉鬼的哑杂剧演过,爆仗冲天而起。
烟火中捉鬼之人消失,上来七位散发少年,身刺文绣,穿着青纱小衣头戴金花小帽,互相格斗击刺,破面剖心,因动作逼真,小皇帝咚一声坐下,埋头在温雅怀中,温雅忙搂住笑道:“害怕了?那就从手指缝里看。”
小皇帝就靠着她,手捂了脸从手指缝里观瞧,爆仗响起换了名目,又觉没有看够,遗憾着叹一口气低下了头,温雅说声快看,他抬起头,就见绚烂的烟火腾空而起。烟火未散,几十名少年排列着,扮作神鬼雕塑上场而来,一曲鬼神舞后,上百名远古武士登场,分别两两出阵进行格斗表演。
最后表演的是马术,一队少年身穿杂色金丝窄袍,宝镫金鞍,一双一双出阵催动战马,或转体射箭或倒立或拖马,个个身手矫健英姿勃发,精彩纷呈惊险刺激。
百戏收场,进行比武。
刀枪剑戟射箭骑马,每一名目双方各出三人,一场一场比下来,双方竟然平局。
荣恪一方欢声雷动,徐泰一方则士气低落。
皇帝疑惑问温雅:“明明是平局,为何双方反应如此不同?”
温雅笑道:“因双方人马均属卫国公麾下,镇国公一方以为必败无疑,打成平局于他们而言既是胜利,而卫国公一方本以为胜券在握,平局于他们而言则是败局。”
小皇帝点头,表示明白了。
比武结束,双方对阵。
校场中间用大幕隔开,双方统帅将士确定阵型,然后排兵布阵,大幕撤去,两军对垒。
徐泰因己方在比武场上气怯,特意摆出冲锋阵法锥形阵,自己则在点将台上纵观全局,亲自擂鼓鼓舞士气,荣恪则摆出可攻可守的方阵与之对抗。
徐泰一擂鼓,徐家军阵前方三员虎将带人往前猛冲,荣家军的方阵竟不防守,反而后退,徐家军穿玄色盔甲,荣家军是银色盔甲,花楼上的人们从高处清晰可见,黑色将士如尖刀,直插入银色方阵,银色则有溃败之势。
小皇帝说一声这也太快了,紧张得站了起来,温雅拉他坐下,小声道:“莫急,再仔细看。”
就见银色方阵起了变化,迅速向两翼散开,如大鹏展翅,反向锥形阵薄弱的中后方包抄冲击而来。
徐泰的鼓声起了变化,阵前猛将闻听迅疾回身支援,双方短兵相接,一时间喊杀声震天。
因带着傩面,又知道手中刀枪没有开刃,都拼命一般猛攻眼前的敌人,看到对方要害处染了红漆便大喝一声:“你阵亡了。”
对方也就乖乖撤出战场,有要耍赖的,想要回馈对方红漆,就会有场边逡巡的兵部武官虎着脸过来给拉出去。
徐泰在点将台上看己方反被敌方合围,狠命擂着战鼓振奋士气,荣恪瞧着合围之势已成,交待旁边中军将士几句,纵身跳下点将台跃在马背上,戴了傩面持着□□冲入场中,策马直奔徐泰麾下最勇猛的将军甘雄。
甘雄高大强壮,较常人高出一头,即便戴了傩面,依然能一眼认出,他已杀死荣家军三名勇将,冯骏也连带着阵亡,正咬牙切齿站在场外,瞧见己方一名银甲将军,头戴狰狞的魁星傩面,纵马扑向甘雄。
二人缠斗在一起,甘雄勇猛进攻,荣恪灵巧闪避,出其不意攻其软肋,打了上百个回合,甘雄力竭,荣恪手中长刀猛击在甘雄肋下,红漆点点,犹如血花,甘雄拱手说声承让,黯然策马退出。
徐泰瞧见甘雄落败,手中鼓槌一顿,荣恪一方中军在点将台上见此情形,挥舞着旗帜擂响了战鼓,角号手也凑热闹,号角声长鸣,此消彼长,徐家军现了颓势。
徐泰醒过神再次擂响了战鼓,彩楼上方太师问兵部尚书武成:“《左转》中的曹刿论战,说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卫国公这方可是要输了?”
武成摇头:“也不一定,镇国公冒进,主帅离开中军,非兵家之道。”
温雅向场中看去,就见一个银盔银甲的身影迅速骑马后撤,撤至点将台下,跃下马蹂身而上,不由点头一笑。
荣恪拿起鼓槌擂响了战鼓,他的鼓声与徐泰的不同,徐泰急促而高昂,他则带着节奏层层递进,浑厚雄壮,皇帝问道:“是鼓乐吗?”
礼部尚书鲍正清答道:“是《兰陵入阵》。”
场外阵亡或重伤的荣家军齐声唱了起来,为场内拼杀的将士助阵。
两军形势已明,小皇帝哼了一声,小声对温雅说道:“母后,卫国公要输了。”
温雅一笑,看向点将台上擂鼓的身影,
一道银光从空中飞速掠过,朝荣恪激射而来。
温雅站了起来,鼓声未曾停歇,他依然挺拔在点将台上,身旁一位中军瞧见他左肩渗出的血花,惊呼一声大帅,荣恪低喝一声闭嘴,鼓点骤然起了变化。
温雅坐了下来,听到鲍正清对皇帝说道:“这次是《秦王破阵》。”
徐泰在点将台上瞧见有暗器偷袭荣恪,手上顿住黯然坐了下来,身旁中军拿过鼓槌飞扑过去继续擂鼓,武成摇头道:“这次果真是三而竭了。”
此时的徐家军阵脚已乱,被齐整的荣家军冲击得七零八落,幸存的将士顽强挣扎着组织抵抗,温雅瞧着荣恪那边的动静,眼看他擂鼓的动作减缓,说一声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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