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恪撸起他衣袖拿出袖箭,袖箭指着他,眼眸中有厉色闪过。
小皇帝心中一凛,一步一步向后退去,荣恪逼视着他,他后退一步,荣恪前进一步。
退至道旁长亭边靠在柱子上退无可退,荣恪举一下手臂,就见一队守卫持刀冲了过来,从皇帝身旁跃过,扑向长亭后的草丛,然后是噗噗噗的砍杀声,惊叫过后一片死寂,鲜红的血染红了绿草,顺着长亭旁的地沟流出,殷红一路蜿蜒到皇帝脚下,浸湿了他脚上的镶金乌履。
皇帝紧靠着柱子,想着那三十六条鲜活的生命,脸色煞白。
荣恪看着手中袖箭,沉声说道:“臣当日被乌孙人围攻,秦义射出两支袖箭,解了臣燃眉之急,皇上听到后,对袖箭十分好奇,这袖箭乃是臣为皇上量身定做,做成后手把手教着皇上练习。没想到,这袖箭今日被皇上用来对付臣。”
“那时候你是朕敬爱的太傅,如今你是忤逆犯上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小皇帝撑着发软的双腿,咬牙斥道。
“臣若想忤逆犯上,岂会等到今天。”荣恪指向城楼,小皇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群铁甲的士兵,手持弓箭站在城楼上蓄势待发。
“这些人乃是臣手下神机营的将士,跟皇上手下射箭玩耍的小黄门不同,他们个个都是百发百中的神箭手,他们手中的弩乃是连弩,箭乃是铁箭。”荣恪又指指自己依仗队伍中的护卫,“那些人是臣手下骑兵营的将士,马踏过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只要臣举起手臂,皇上带来的人会悉数被歼灭,一、个、不、留。”
说到一个不留,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蹦了出来,小皇帝紧紧靠着身后柱子,强做镇静斥责道:“你豢养兵马,还说自己不是乱臣贼子?还不承认你想要造反?”
“我承认。”荣恪盯着他,“我曾经想要造反,我已经功成大半,可我喜欢太后,太后一心护着你们元家的江山天下,为了她,我舍弃了。”
“放肆。”小皇帝脸色气得青白,“不许你冒犯朕的母后。”
“江山与母后,你选一个。”荣恪又逼近一步。
小皇帝退无可退,直愣愣看着镇国公,他印象中的太傅总是云淡风轻,不畏权贵也不贪恋权势,对孩子分外和煦与耐心,可这会儿的太傅,一脸阴鸷,眼眸中杀气腾腾,他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咬牙道:“有能耐,你杀了朕。”
说着话又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着,脱臼的手臂颤颤得发抖。
荣恪盯着小皇帝,心中愠怒难消。
小皇帝指使人火烧行宫,放火的人从后院进入,小双在杂物房中听到动静,拿下遮盖窗户的黑布向外察看,看到几个人正在泼洒桐油,趁着那些人回身点火跑了出来,骑马到了白马寺向荣恪禀报。
若非小双,他也许会葬身火海。
他和秦义秘密在洛阳查访,得知张诚的弟弟张敬为洛阳守备。
秦义气得跳脚,要与小双夜半潜进守备府取张敬首级,他拦住了。
接到擢升加俸的圣旨等来仪仗,带人去往守备府,张敬横行洛阳欺男霸女劣迹昭彰,找出他几条错处动了大刑,他承认派人火烧行宫给哥哥报仇,命他签字画押收监,等待刑部发落。
他公事公办息事宁人,小皇帝却依然要置他于死地。
手腕一翻,箭尖指向小皇帝颈间。
小皇帝两眼一眨,眼泪不争气掉落下来,抽着气说道:“你杀了朕,母后会为朕报仇的。”
箭尖顿住,荣恪缓缓收手,手下一用力,箭杆断为两截,甩手将断箭扔在小皇帝脚下,冷笑道:“算你聪明。”
说着话闪电般伸手端住他手肘,又是咔擦咔擦两声脆响,将他脱臼的双臂安了回去,沉声说道:“这次的事,就算做张敬所为,我不会在太后面前提起。”
说着话做出护卫皇上的架势,一步一步走回群臣与内禁卫当中。
蒙阔狐疑看着镇国公,就听皇上大声说道:“洛阳守备张敬,为替其兄张诚报仇,先是在洛阳火烧行宫,其后又收买宫中黄门,埋伏在长亭后意图行刺,所幸被镇国公的护卫识破,有惊无险。”
蒙阔松一口气,原来镇国公是护卫皇上,远远瞧着,还以为逼迫皇上呢。
诸位大臣从惊怕中回过神,擦着额头的汗如释重负,皇上没事就好,皇上没事就好。
徐泰两眼一翻晕厥过去,他得势的时候,答应过那小子,让他在洛阳守备任上历练两年,就调到禁军中任要职,后来自身难保,嘱咐他千万忍耐,如今怎么惹上了镇国公?张诚在皇陵呆得好好的,养得白白胖胖,又纳两名妾室,又添三个儿女,他自己都不想着报仇,用得着你强出头吗?
徐泰靠着家仆双眼紧闭,听到镇国公吩咐:“卫国公中暑了,赶紧扶上我的马车,我骑马回去。”
徐泰心中一松,看来镇国公没跟我记仇,张敬这事没牵连到我。
孙智周眯着两眼琢磨,这事不对啊,有漏洞啊,那些小黄门明明是皇上挑选出来,每日拉弓射箭,等到秋狩的时候,陪着皇上前去围猎,以壮大声势。
张诚一个小小的守备,怎么有能耐搭上宫里的人?谁牵线搭桥,首恶又是谁?
镇国公似乎能看到他心里,瞄他一眼说话了:“此次事件的细节,尚需刑部仔细查探,诸位先请回吧。”
孙智周忙打起精神,大睁了双眼带头躬下身去,带着喜气大声说道:“时候不早,既已迎到镇国公,臣等恭请皇上回鸾。”
小皇帝在恭请声中上了御辇,他发号施令,群臣唯他马首是瞻,分明是他挟持威逼朕,就没有一个人看出来?就没有一个人生出疑心?
还是,都不敢说?
他咬了牙,镇国公分明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满腔委屈愤懑没处说去,回宫径直往宁寿宫而来。
没法跟母后去说,姑母又向着母后,心里的话,似乎只能跟贵太妃去说。
进了门又不想说了,转身正要离去,彩莲迎面走了进来。
看到他忙过来福身行礼,他转一下肩膀皱了眉头:“今日摔一跤,磕着了肩膀。”
彩莲忙伸手托住他手臂:“请皇上进东间去,奴婢为皇上揉揉。”
感觉到她身上的香软,小皇帝鼻子一酸,靠她近了些,贪念这难得的温暖。
如今,只有彩莲,还能让他感觉到真心的,毫无保留的关怀。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一个字的存稿都没有,这章写到夜里十二点~~宝宝心里苦~~
第154章 谋划
夜里, 荣恪从暗道来到宝慈宫,抱着温雅亲了亲,倒头就睡。
温雅瞧着他笑,怎么困成了这样?
笑着伸手去脱他的外袍,解开衣带打开衣襟就是一愣,里面只穿了白色寝衣,右肩有血迹渗出,忙揭开寝衣一看,肩膀上缠着好几圈白布。
受伤了?怎么受的伤?
想要下床唤艾姑姑过来为他重新上药包扎, 被他一把拽住了,圈在怀中含混说道:“吕爷爷包扎的,渗血正常, 先让我睡觉。”
温雅手环上他腰,轻拍着他的后背说道:“睡吧睡吧。”
他皱眉闷声低叫:“别拍后背, 有擦伤。”
说着话翻个身,趴着睡了过去。
半年没在京城, 回来后又升了官,真正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听说百草巷围得水泄不通,都来与镇国公叙旧,都在探望巴结镇国公。
他应酬了一日, 夜里怕她等,带着伤过来见她。
有他在身旁,即便是睡觉的他, 心里都无比踏实。
只是,受伤是怎么回事?
轻轻揭开他的中衣,后背上有几道划痕,没有流血,却也到处都是血点。
划痕上敷了薄薄一层药,上次的刀伤留下数道凸起的疤痕,这次千万别再留疤了。
冯茂的面部在战争中受伤,经吕爷爷悉心医治,还是落下了疤痕,她虽没亲眼瞧见,却也无比心疼,那样一张齿白唇红面色如玉的美颜,在战场上被刀尖刺伤,竟然说打仗没过瘾,知道他只是嘴硬,其实是在怜悯战火中的百姓。
荣恪曾经说过,冯茂打小爱哭,瞧见杀鸡都掉眼泪,何况杀人。可他在战场上横刀跃马,砍杀俘虏了十三名敌将。
冯茂的事,你还不知道吧?
那日得空,我们一起去瞧瞧延平,瞧瞧冯起。
冯起回家后,看到多出来的弟弟妹妹,十分生气,夜里等他们睡着,一脚一个踹开,自己趴到母亲怀里睡。
侧身躺下去,看着他思绪起伏,不知何时方合眼睡着。
醒来的时候晨光微曦,他已悄无声息离去,只枕上和身旁的压痕证实他曾经来过。
抚摩着那压痕心想,今日他可会进宫来?
垂拱殿东暖阁中照例是批不完的奏折,忙碌的间隙问翟冲:“元辅可进宫来了?”
她带头叫他元辅,文臣武将也跟着改口,提及他都称元辅大人。
翟冲摇头说没有,看一眼太后欲言又止。
昨日丽正门外的事,蒙阔已经详细向他禀报,蒙阔说当时皇上与镇国公在一起,他们怕伤着皇上,只能按兵不动,其后虽有惊无险,蒙阔出于禁卫的警觉,心中依然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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