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肚里能撑饱 (叶晚舟)

　　这些年为了确保沈沉渊不会危及陛下的皇位，太后江氏不知道物色了多少女子用了多少手段送到沈沉渊面前，沈沉渊却都没睁眼瞧过。方才进殿时看到他和一女子拉拉扯扯，又听自己安插的人说了之前迎接宰相大人的种种，心知沈沉渊是看上这女子了，那时他面色便已经十分不好看了。如今见着沈沉渊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这厨娘可不输给其他什么的大家闺秀。男女之事乃臣之私事，不劳太后娘娘费心，免得徒增烦恼。”沈沉渊一时语气中也夹杂了隐忍的愤恨。这女人竟敢看不起他的卿卿？
　　听了这话荆卿卿的睫毛狠狠地跳了跳，侧脸看着沈沉渊，胸中阵阵温暖。却也颇为震惊。不是亲耳听到，她也没想到沈沉渊在姜国的地位已经至此，当着皇帝的面也敢与太后置气。
　　“你放肆！”太后厉声呵斥。
　　“对不起了太后娘娘，臣每日处理军国大事力不从心，难免做事有所疏漏。”深黑的眼眸带着震慑人心的冷意直直地射向皇后，“军国大事”四个字沈沉渊咬得尤其重，甚至带上了几分恐吓的意味。
　　“你......”太后一时气愤，却也找不着言辞。
　　“母后！”小皇帝略带焦灼地扯了扯太后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诸位臣公都在后面等着呢，陛下和娘娘还是早些入座吧。”身着蓝色锦缎官服的李长安走上前，意图缓解僵持的局势。全程没有看沈沉渊一眼。
　　“哼。”皇后轻哼一声，转身昂着头大步走向殿上黄金宝座。小皇帝也随她向宝座走去。
　　一旁的荆卿卿已经冷汗淋漓。纵然她胆子大，也被方才那空气中的火药味给惊着了。再加上她的父亲曾经被扣上了谋害眼前这女子的丈夫，孩子的父亲的罪名，更让她觉得煎熬万分。尽管她的父母兄长都是清白的，但面对他们，胸中长好的伤疤似乎被狠狠揭下，往事汹汹而来，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走吧，我们入席。”
　　令人安心的低哑男声传来，荆卿卿的手再次被冰冷而有力的手指头握住，随沈沉渊走到大殿左面第一个席位坐下。而李长安与一虽身着淡绿色襦裙，却梳着男子发髻，英气勃发的女子坐到了大殿右面第一个席位，那人想来便是李长安的夫人，白将军大女儿，白丹秋。
　　看着小皇帝稚嫩却又有些早熟的脸，荆卿卿移不开眼睛。
　　“卿卿别怕，也别想太多，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到你。”
　　似乎看出了荆卿卿的不安，沈沉渊安慰道，一只手搭上她的双肩。
　　感受到肩上有力的手掌，荆卿卿恍然间回神，摇晃着脑袋，整理了自己的情绪，都是过去多年的事了。她答应过爹娘，要好好活着。她以为沈沉渊只是安慰她不要害怕那皇宫中的偏见与教条，便也没有多想。
　　“沉渊，你不是说要我来给你做饭的么？为何不让我去厨房却要我在这里坐着？”卿卿低声问。
　　“我何时说要你给我做饭了？秋猎那么多王公大臣，你难道要我一个人吃独食吗？”沈沉渊一挑眉。
　　荆卿卿一时哑口无言。宰相大人把自己拐来之前，不是说他说话一言九鼎么？怎么如今却在大白日里睁着眼说瞎话？


第36章 宫宴
　　“可是你明明说......”
　　“你记错了。”男子语气沉稳淡然。
　　“宰相大人你怎么可以胡说。”荆卿卿睁大了眼睛, 有些难以置信。
　　“我有么？”看着那双波光闪闪的大眼, 沈沉渊微笑着一挑眉, 语气相当得理直气壮。
　　竟然，竟然又被宰相大人给骗了啊啊啊啊！一股无力感充斥全身，她忍不住抚了抚额头。照她以前的脾气, 定然是要发一通火的, 可是今日，她只有深深的无力感。只有在沈沉渊面前才会有的无力感。
　　在大太监说了一大堆顺天应人的官话后, 小皇帝用有些稚嫩但有力的语气宣布开席。荆卿卿看着那小皇帝, 坐在龙塌之上, 后背笔直, 生生流露出几分上位者的气势来。
　　随后便可见一众身着桃红色宫女衣装的宫女们低着头地列队走入大殿，每个人手中都端着实木托盘, 托盘之上是一道又一道香气扑鼻的菜肴。首先在皇帝跟前布了菜, 才井井有条地开始为宫女们步伐轻盈，举止优雅，再加上奢华的大殿和殿中之人的锦绣衣装，让人觉着这场景很像王母娘娘的蟠桃会。这般的金碧辉煌是荆卿卿从未见过的。
　　美酒一壶，百合酥一份, 鲍鱼燕窝粥两碗, 叉烧鹿脯, 红烧黄鱼，肉片炒翅子，鲜蘑菜心, 姜汁白菜。一盘又一盘被盛到诸位臣公的面前。
　　“大兴元年，天降祥瑞，太祖顺天起兵，抗强权，易江山，诛杀暴君，建国为姜。五百余年，国势兴旺，边境安定。今秋狩猎，使众皇室子弟及诸位爱卿齐聚于此，盖从先祖遗训，我辈当居安思危，守护山河！”
　　待到酒菜都布好，小皇帝身旁的大太监用尖细的声音喊道。
　　重臣跪直身体，伏地叩首，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且开始用膳吧。”
　　说罢小皇帝请了皇后先用膳，然后自己才提起筷子。直到小皇帝吃下第一口菜，一众大臣才开始动筷子。
　　筵席之上，自然少不得丝竹管弦。清幽的萧声响起，淡雅的古筝琴音相伴流淌而出，所奏之曲正是《梅花三弄》。
　　随着曲头疏离空灵的音律，大殿之外一名白衫女子以曼妙舞步飘然而来。琴音逐渐变快，女子舞姿更似流水行云，已经到得龙座之下。荆卿卿和沈沉渊此刻都能清晰地看到女子的身形面容，青丝墨染，双唇含丹，美艳绝伦。头上那一支发簪尤为惹眼，血红的杏花娇艳欲滴。
　　那发簪，很是眼熟。仔细端详了女子的面庞，纵然此时女子更是艳抹浓妆，荆卿卿却还是认出来了。这个人是白漪，早些时候被沈沉渊赶出宰相府的白将军之女。今日倒是果真穿了一身白衣。
　　猛然一个回身，女子向后弯身，头也顺势后仰，一袭青丝落下。嘴角忽露出妩媚的微笑，双眸含波，正看着沈沉渊。片刻又回旋身姿，若仙若灵，弄月穿云，目光却始终含情脉脉地望着沈沉渊，嘴角笑容摄人心魄。任荆卿卿是女子，都被那美貌惹得有些晃神，同时内心也生出一种莫名的酸涩与不安。
　　她微微侧头看沈沉渊，只见沈沉渊压根连头都没抬，只是握着手中的银质杯时不时地小酌一两口，似乎很是享受那美酒的滋味。
　　自看清那人是白漪之后，沈沉渊便不再去看那女子。白漪可以在大殿之上公然以舞姿引诱他想来又是皇后授意。可笑皇后以为白将军和李长安都是站在她那边的，因此希望通过把白漪嫁给沈沉渊并借此牵制他。却不晓得这不过是他们三人共同上演的障眼法，沈沉渊负责国家方略，李长安取得皇帝信任教导幼帝，白将军驻守边疆安邦卫国。
　　当今皇后行事乖张目光短浅，且又性情偏执。若是在盛世也罢了，如今诸侯虎视眈眈，边境各国蠢蠢欲动，若是大权落到这种人手里，姜国必定战祸绵延，民不聊生。因此三人盟约，李长安取得皇后信任，悉心教导幼帝，为姜国江山打下基础。白将军假意依托皇后，取得守卫边陲的兵权，保证国泰民安。至于沈沉渊，不得不站在他们对立面，以雷霆手段稳定朝局。
　　这种情况下，娶了白漪并无不可，反而可以更好地利用皇后对白漪的信任掌握大权。但沈沉渊此刻却都不愿意抬眼去看白漪，因为，卿卿可能会不开心的。
　　感受到卿卿的目光，沈沉渊侧过头，冲她微微一笑，手上捻了些鱼肉放到了荆卿卿的碗里：“卿卿，你吃点鱼肉，补补身体。”神色温和，似有宠溺，完全没有注意到白漪骤然变冷的脸色。
　　也不知怎的，余光看着白漪婀娜的身影，心中仿佛塞了棉絮，荆卿卿不自觉地伸手也夹了一筷子鹿肉放到沈沉渊碗里：“沉渊，你也吃点鹿肉，补补身体。”
　　“卿卿你可知道鹿肉有什么功效么？”沈沉渊望着碗里的鹿肉，笑容深了几分。
　　“什，什么功效？”
　　沈沉渊放下手中的筷子，一只手理了理荆卿卿鬓边的发丝，深邃的瞳孔里变幻莫测，声音低沉而温柔，附在她耳边缓缓道：“壮阳益精。”
　　荆卿卿脸刷地一下就红成了熟透的水蜜桃，慌张地埋下头，扒着碗里的饭食。心中不断叫骂，浪荡子，宰相大人就是一个浪荡子。
　　沈沉渊见她局促的样子，忍不住“哈哈”低声却又爽直地笑了。
　　听见这笑声荆卿卿猛地咽了一口饭菜，接着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宰相大人，这是要呛死她么？
　　大殿之上，高洁优雅的琴曲《梅花三弄》中响起了突兀的咳嗽声，许多人都循声看过来。只见荆卿卿此刻已经咳得一张小脸涨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沈沉渊一只手急忙抚上她的背为她顺气，一边关切地查问情况。
　　大殿之上一时间窃窃私语。宰相大人向来不可一世如今却为一个厨娘放下身段，性情大变。方才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白将军的女儿是在以舞传情，却不想宰相大人压根没看一眼，一颗心都在那厨娘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