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声说着,指了指头顶,“我做了个梦,你成了在逃钦犯……”
楚尉霆敛了笑容垂头看她,眸光深沉。
她将前世发生的,楚奕钧带兵大肆搜捕他的事说了,但略去了他和她相遇一节。
那不堪回首的残梦里,他为了她丧命。每当想起楚奕钧描述他死的惨状都撕心裂肺。
“……也许是我胡思乱想。”她抹掉眼角的泪。不知道楚尉霆现在做到了哪一步,他还什么都没告诉她,她只能隐晦地提醒。
如果这一世他没有为晏宗遗脉效力,便只当她真的胡思乱想。而如果他还走着前世的路,那这个故事足够提醒他,楚奕钧以及贤王府是多么危险。现在,楚奕钧已经开始厌恶他了。
“尉霆,我不知道怎么说好。”他始终不发话,到后来她措辞艰涩,“虽然我不了解你,但我一直都希望你平平安安……”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她被他再次搂住,这次他的力气更大,箍得更紧。
“湘湘,”头顶传来闷闷的声音,“我很生气。”
“……嗯?”
“你居然梦见嫁给楚奕钧!”楚尉霆不悦地抬起她的下巴,“都没梦见嫁给我。”
“……”
“下次只能梦见嫁给我,”他低头蹭她的鼻子,“明白了吗?”
说完,一口含住那近在迟尺的,微张的小嘴。
楚尉霆闭上双眼,用心感受口中娇软清甜,眼角亦湿。
第74章
楚尉霆送给穆凝湘两盒同样的香料。
“晚上用, 白天就不要燃香了, 多用会上瘾。”送她上马车前他嘱咐道,“令堂焦虑是因为现在的案子,你多宽她的心她就不会寝食不安了。别急,风向很快就变。”
“是吗。”
他对着她担忧的眼神失笑:“湘湘不相信我?”
“哪有。”上一世他也是这样,成竹在胸,可后来......
刚忆起的时候心痛得不敢多想, 现在却有些疑惑。楚奕钧嘴里被射杀的那人,真是楚尉霆么?他明明说过让人去接孩子。况且, 他这样细致周全的人, 凡事都先深入了解才定计定策,怎会单枪匹马地贸然闯入摆了箭阵的楚家。
“那就不要胡思乱想。”楚尉霆为穆凝湘摆好脚凳, “在家等我,嗯?”
再有一个月就是她生日,他说会在那天正式造访, 为她庆贺芳辰。
“那你一定要多保重。”
楚尉霆做个鬼脸, “我会的。你也乖一点, 不要和哥哥们太亲密。”
早就心里不爽了。来燕州的路上, 最后那天一群年轻俊朗的哥哥打马而来, 个个亲热地喊着“湘丫头”、“湘妹妹”,当时他只能坐在季元洪的马车里故作淡定地喝茶。后来, 这群哥哥就把她从他眼皮子底下提前“劫”走了!
穆凝湘睁圆眼睛:“你、你都在说什么。我就跟枫哥哥最好, 他和我一起长大,我父亲正打算过继他......”
他充耳不闻地打断:“你的十九哥到二十七哥, 他们都在二十五岁以下,还没婚配哪。”嗯,他专门查过了,详细得很。
穆凝湘抚额:“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他们都是堂哥啊,而且人家真的只把我当小妹,谁敢有那个心思祖父还不打死他。”
“对了,还有范家那些表哥,都和你年龄相仿。”
“......”
……
此后的一个月,穆家果真平静如水。
刑部官员没再骚扰,穆皓嵘也很快恢复了每日回家。
汪云辜的案子在五月中有了定论,还是太医原来的诊断:年纪大了,平时案牍劳形,那天起得太早太猛,心疾突如其来。这条命是老天收走的,与他人无干。
与穆家相反,京燕两地、前朝后宫,却都掀起了巨大浪涛。
刑部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了多位官员的各种劣迹。贪墨,伪造政绩,逃税,强行买卖,逼迫平民……都不是轻罪。
这些官员与汪云辜交往密切,刑部很快掌握了无可指摘的证据,安佑帝龙颜大怒。
但还有令他更怒的。
在审问过程中,有人招供,汪云辜自诩权臣能臣,不把皇帝放在眼里,背地说了安佑帝不少坏话。
自然也是汪云辜酒醉饭饱、志得意满之时不经意说出口的。身为阁老大人,于皇帝的政见有分歧很正常,但臣子就是臣子,认为天子不如他聪明,甚至是个“年老昏花的蠢货”,这样的“直言”,安佑帝怎么能忍。
安佑帝狠狠一击御案:此人疑似有反心,上门查抄更多铁证!
查抄的后果之一,汪云辜书房发现了一些书信,他在与几位外地的藩王悄悄往来。
大魏一度四分五裂,安佑帝拉拢东北、西北、西南三地的藩王,靠的是最传统的手段,联姻。他与他们称兄道弟,纳他们的姐妹为妃。
这些“亲戚”在安佑帝坐拥江山方面起到巨大作用,安佑帝却对他们始终防备着。因为三王掌控当地的财货,还各自有军队,算不上真正意义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所以,这些书信使安佑帝暴跳如雷,再也不顾及多年追随的情分。他宣布汪云辜犯下了奸党罪,与其勾结的官员统统重罚。
这位前阁老门生无数,那些人后悔都来不及,而汪云辜迫害过的穆家倒成了清静太平的角落。
安稳的日子里,楚秀茹慢慢养好了身体,能够下地走动,乃至是带着女儿走亲访友。
除了每日到穆老将军那里晨昏定省,楚秀茹最爱去的就是亲姨母范老夫人家。
范老夫人很疼爱楚秀茹,待穆凝湘更是比自己两个嫡亲孙女还好。小姑娘聪慧懂事,老太太一眼就相中了,想留给孙子范禹琛做媳妇儿。
某次楚秀茹又带女儿串门,孩子们都出去玩了,范老夫人屏退下人关上门,跟楚秀茹说起悄悄话。
“秀茹啊,”范老夫人笑容满面,“凝湘眼看就十五了,到时候准有成群的媒婆上门。湘丫头这么招人疼,你把孩子教得很好……”
楚秀茹笑起来:“她那么淘气,也不爱读书,成日就知道摆弄盆景堆纱花儿这些,难为姨妈夸她。”
“胡乱谦虚啥。好就是好,姨妈从不睁眼说瞎话。一家有女百家求,我生怕媒婆太多,现在倚老卖老,要在你这儿抢个先。”
“呃……”楚秀茹心里叫苦,最怕的就是这个,“姨妈您要给谁说亲。”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禹琛那孩子你也看见了,别的优点我也不多讲,只一件,踏实顾家。姨妈是不是虚言,秀茹心里有数儿吧。”
确实如此。楚秀茹微笑道:“那还用说。琛哥儿稳重老成,璟枫都让他比下去了。”她没敢告诉范老夫人,连公公穆二老太爷也喜欢范禹琛呢。
“嘻嘻。”范老夫人得意,“秀茹,我看你们老太爷是个淡薄名利的,你前阵子因着皓嵘被刑部盘查也吓破了胆。官场艰险啊,要是不想女婿做官,我就不让禹琛走科举,他最听祖母的话。男人不踏官场,守家业陪妻儿,返璞归真才是享福。”
“姨妈说得是。”越听越觉得合心意,多好的年轻人。
“老太爷定然不想湘丫头远嫁。琛哥儿不做官,我们又住得这般近,穿过巷子就到了。怎样,这门亲事老太爷满意不满意。”范老夫人精明的眼,当然看出来穆凝湘的婚事要穆二老太爷点头。
墙上挂的就是范禹琛写的字,遒劲有力风骨铮铮,一看便知人品中正。楚秀茹叹了一声,笑容渐淡,“见到琛哥儿,我想的跟姨妈一样。可我们老爷他......唉。”
“怎么?”
“老爷曾找人给湘丫头算命,这孩子十六岁之前不宜定亲。”
范老夫人一怔,立即笑了:“这不没多久了嘛,我又不急,琛哥儿就更不急了。你先在老太爷跟前垫个话儿,明年孩子做完生日就下定,问他中不中。”
楚秀茹犹豫着。丈夫交代过她,那位没头没脑定下的“贵婿”不可告诉别人。如果现在答应了范老夫人,岂不还是相当于口头定亲?虽然她也很满意范禹琛,可是......唉,还是再等等吧。
“姨妈莫急,等我先探探老太爷的意思。”
“好。”范老夫人乐观地道:“我看八.九不离十,哈哈哈。”
......
楚秀茹告诉了丈夫,不出意料,穆皓嵘马上摇头:“使不得。照你说的,现在告诉父亲,就相当于我们违诺了,父亲欣赏禹琛我是知道的。”
“我也是这样想。可姨母那边该怎么答复?”
穆皓嵘为难起来。算命之说已经够让他挨骂的了,要是老太爷知道他把女儿定给了山匪的侄儿……父亲还不气炸了。
楚秀茹摸着鬓边女儿做了送她的绒花,“话说回来,孩子都十五了,那位公子还没露面,会不会是……落草为寇诸多危险啊。”
穆皓嵘后来派人去找,茶陵山区再也没有什么山匪,也不知道是转移阵地了还是遭遇不测了。如果他出了事,那么那个男孩儿……
穆皓嵘下意识地不愿这样猜测,“不见得。他说了,他的兄弟及侄儿并不和他在一起,也不做那般勾当。无论如何,君子一诺千金。一年而已,很快就过去了。此事不可告诉父亲,范老夫人面前,还要辛苦夫人多费口舌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