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好像就喜欢这么蠢的臣子……
众人朝前头看了一眼,沈太师大步走在前头,无人敢与其并肩。
当初他还是小小翰林的时候,见着皇子们如避猛虎,不敢与其有半分交好。
旁人都想与未来的新君交好,就他一个被皇子赏识还退避三舍的,那时众人也都笑他愚蠢。
没想到最后,他就凭着不肯结党的这股蠢劲儿,被圣上攫升为一品太师,从此平步青云。
这还能叫蠢吗?
是蠢还是扮猪吃老虎,实在发人深思……
大殿之外的长廊,轩辕玦与太子不期而遇。
太子圆润的面庞消瘦了许多,倒比从前精神了些,他下颌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不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只是他神情萎靡,一副睡不醒的模样,像是惨遭打击。
轩辕玦微微颔首,“太子殿下。”
太子抬眼看到他,这才强打起精神。
“四弟啊。”
他肚子朝后一缩,尽量把身体站直,免得在玉树临风的轩辕玦面前,显得太过委琐。
都知道晋王府出生了一对龙凤胎,带来了祥瑞之兆,圣上才允许晋王回朝的。
偏偏也解禁了东宫,让他回朝了。
这显然就是他沾了晋王的光,哪里能叫人高兴得起来?
“四弟关在府里也不叫人省心,这是从哪里把这个詹世城挖出来的,替你造名声?”
这个詹世城,先是一副忠言直谏的模样,将矛头直指轩辕玦。
太子以为是意外之喜,正要帮腔作势,想不到詹世城话锋一转,就变了味儿。
等他说完那些话,满朝文武看晋王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有一个宁王贤名在外,怎么,现在连放荡不羁的晋王,也要装贤王了?
看着太子一脸戒备的模样,轩辕玦轻轻一笑,“难道太子殿下以为,本王能收买得了一个视军侯爵位如蔽履的人?”
太子愣了愣。
这个詹世城的确是一副难以收买的模样。
他戒备的神情丝毫没有放松,龇牙咧嘴道:“父皇从小到大都夸你聪慧,谁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沈侧妃那样天大的丑闻,如今不也成了你的助力了吗?”
说到这个他就生气。
一开始他揭露这件事,就只是想给轩辕玦泼一盆大脏水,让他失宠于圣上。
没想到阴差阳错,倒把沈风斓这个身份贵重之人,推到了轩辕玦的阵营里。
沈风斓可是沈太师唯一的嫡女,她的身后还有一个定国公府撑腰。
这两方要是站在轩辕玦那一边,那实在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最最可气的是,沈风斓多灾多难的,竟然还能生下一对龙凤胎?
偏生孩子出世又下了第一场雪,人人都说这初雪是龙凤胎带来的祥瑞。
一系列的巧合,真是让轩辕玦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不但当初那件丑事彻底压了下去,还多了一对为他增添名望的儿女。
早知道是这样,他宁可自己把沈风斓娶做侧妃,那可是一个天仙儿似的人物……
轩辕玦收起了笑意,面色如雪,眼神冰冷地散发出寒意。
那件事发生之后,他还是第一次与太子对话。
没想到他丝毫没有设计害人的羞愧,反而还以此来讽刺他。
“这天大的丑闻,当中不也有你太子一份么?”
昔日天大的丑闻如今成了好事,轩辕玦的这句话,像是插在太子心上一样难受。
太子几乎跳脚,“这是本宫棋差一招,谁知道沈风斓会生下龙凤胎?下次你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轩辕玦借机试探,“太子殿下如此忌惮沈侧妃腹中胎儿,竟然不惜派死士潜入晋王府,大火焚林,刺杀本王和沈侧妃?”
这下太子真的要跳脚了,声音陡然拔高,生怕旁人听不见似的。
“轩辕玦!你不要污蔑本宫!你府里的大火跟本宫一点关系都没有,谁知道是不是你纵火自焚?”
轩辕玦眼神冰冷,像是不信他的话。
不远处一队经过的宫人,听到喧哗声停下了脚步朝这里看。
太子咬牙切齿,压低了声音,“本宫做过的事,就算在父皇面前不敢认,在你面前又有何不敢认?这宫里连三岁小儿都知道你我的关系!”
反倒是轩辕玦,他也对自己做了那么多不光彩的事,不知道他敢不敢认?
“汗血宝马,还有本宫的心腹谭三,你的这些阴谋诡计,你认是不认?”
轩辕玦看着太子气急败坏的模样,忽地轻笑出声。
“何来阴谋诡计?难道汗血宝马不是太子殿下私骑的?难道谭三不是仗着太子威名,故意冲撞晋王府车架的?”
“你你你……”
太子有理说不清,“本宫私骑御马不假,可是马怎么就死了?谭三有意冲撞,到底没撞到马车,沈侧妃怎么就喊肚子疼?”
汗血宝马一案,太子被罚禁闭东宫。
谭三一事也已结案,判了个流放漠北。
太子完败。
轩辕玦冲他一笑,眼里尽是邪肆,“这能一样吗?”
他正了正头上的玉冠,抬脚向外走去,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这些不过是对太子,送本王一个沈侧妃的回礼罢了。”
他的声音淡淡地传来,带着一片风雪,叫太子心生寒意。
听轩辕玦的口气,他这回礼还打算继续送下去……
良久,他狠狠地一脚踢在廊柱上。
“呸,得了便宜还卖乖,想当储君就直说!”
一个沈风斓加一对龙凤胎,这不是便宜是什么?
说得好听是报复他,还不是找个借口夺他储君之位吗?时近正午,雪渐渐地小了。
浣葛站在天斓居院门底下,看着几个小厮扫雪。
竹扫帚在积雪的地面上,留下细细的划痕,雪粒时不时被刮起。
浣葛瞧得有趣,冷不防听到脚步声,探出头去看。
覆盖着厚厚积雪的长廊,洁白一片,一抹宝蓝色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殿下来了!”
浣葛朝里头喊了一声,立刻有人进去通传,又有人到厨房去知会——
殿下午膳的时辰过来了,自然得备着膳。
沈风斓正坐在榻上看书,时不时在纸上写写什么,忽觉得眼前投下了一片阴影。
“殿下?”
他还穿着朝服,想是刚进府就往天斓居来了。
一只小巧的手炉镂金雕玉,被他轻轻放在桌上。
“本王上了朝才明白,什么叫珍重。”
怎么也想不到,刚刚开朝就有这么一出好戏。
还和自己有关。
詹世城这么大的事,她竟然瞒着自己就办了,弄得他哭笑不得。
沈风斓淡淡一笑,合上了书,竟是《孙子兵法》。
她可真是杂学旁收,雅俗共赏。
今天看的还是唐传奇志怪,明儿看的或许就是老庄了。
“殿下既然能猜到是我做的,怎么会不知道这一出,叫做声东击西?”
轩辕玦略一想便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今日这一出重在詹世城,是本王自作多情了?”
声东击西,声的是晋王殿下,真正击的是詹世城。
没有这一出,圣上永远不会知道,还有詹世城这个人的存在。
“虽然此事与殿下无甚挂碍,还是得提醒一二,好叫殿下心里有个数。”
毕竟詹世城站出来,口口声声说的可是他啊。
轩辕玦坐到榻上,拿起沈风斓写写画画的纸,翻来覆去地看。
竟然看不出一个连贯字来。
“你是怎么找出这个人来的?”
沈风斓道:“大哥如今在翰林院领职,年关休沐时,他还时常到翰林院中翻阅卷宗。”
沈风楼是个为官严谨的人,不会躺在沈太师的功劳簿上吃老本。
这也是他入仕区区几年,就能得到朝中和地方一片赞誉的原因。
当然,和他为人处世的态度也脱不开关系。
轩辕玦赞许地点点头,“高轩无论是才还是德,都堪为百官表率,只是年纪尚轻罢了。”
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他的前程比沈太师更加远大。
“大哥在翻阅卷宗之时,看到了这位詹世勋副将。不,应该称他武威侯。而后想到了京兆尹詹世城,与他有数面之缘。”
沈风楼在沧州任的是县令,京兆尹相当于京城的府令,二人都是地方父母,在为官的心得上有互通之处。
沈风楼对武威侯一事有些好奇,寻了个空儿拜访了这位京兆尹,从他口中得知了他上书弹劾晋王之事。
“殿下是知道的,我大哥那个人,几乎就没有人不喜欢他,不愿意与他攀谈的。”
一个人说起话来总叫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谁不喜欢这样的人呢?
“所以,这位京兆尹就对高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沈风斓眉梢一挑,“其实也没什么,这位詹大人的确忠正耿直,就是冲动了些。大哥不过是把殿下的善后之事,稍加润色告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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