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到了交子时,出去放爆竹。整个幽京城响声不绝于耳,惹得畜生也被惊起,鸡犬相闻。书烟她们几个也是少有这样清闲的时候,伙同着在外面抱厦烧着火炉烫着酒,自是一番滋味。之后又玩了会儿,陆续困了,随便靠一出沉沉睡去。
姜沅是被城里第二轮的爆竹声吵醒的,约莫五更时分。天已微亮。她醒来,见兄弟两个趴在桌子上睡,也不怕冻病了,遂拿起外衣一一披上。等做好了这一切,她一抬头,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才发现屋中还有一人在。
原是王衍睡得浅,稍稍一有动静就醒来了。眼下就他们两个醒着,气氛很是微妙。
最后是书烟打破了尴尬的僵局。姜沅披上披风,朝着王衍敛袂一拜,转身离开。
到了沁芳苑时,许嬷嬷已在外面站着等了多时了:“眼见着是玩疯了,连家都不着了。”
书烟笑道:“难得的好日子,嬷嬷不也贪了多吃了几杯酒吗?”
嬷嬷笑着叹了口气:“你呀,别的没长,这张嘴是越来越伶俐了。”
元日的早晨,照例是要喝椒柏酒,吃偏食。姜沅吃了两个,就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许嬷嬷看她这副模样,道:“吃到了?”
姜沅点点头,手接着,吐出来一个银钱。
许嬷嬷大喜:“姑娘一整年都有福了。”
难民已经在年前被全部安置到位了,城中恢复了以往的繁荣,满地华灯,笙歌遍市,热闹非凡。
姜颜因为怀有身孕不便,未得回门来娘家。初二姜沅倒是见到了姜芷。姜芷穿着一件烟柳色折枝花卉银错短袄,月白马面裙,身量与前些日子看又高了些许。气质比从前更见沉稳婉约,眼见着是将出阁的姑娘。
“阿姐。”大了些,姜芷不比从前一见面就亲热地扑上来。反倒盈盈一拜,先行了礼。
姜沅知道二房是请了宫中出来的教养嬷嬷来教导姜芷规矩。短短数月未见,调/教得已判若两人,可见那嬷嬷功底厉害。
姜沅见过二房的叔父叔母,方才领着姜芷回了自己的沁芳苑。
姜芷看着从前经常一块玩耍的地方,一时生出些物是人非的感慨来。姜沅与她闲聊一二,得知已经定了小礼,只待她一及笄,便嫁做人妇。
姜芷再说这话时,已与上次所见大不相同,从容不迫,稍显娇羞,却不再忐忑不安。
正月十五上元节过后不久,王衍出发在即。姜斯在姜府为他饯行,饮过三杯酒后,当是离去时。王老先生倒是如常无异:“到底是男儿,既志不在此,何必拦着。”他这样说道。
姜斯点点头,很是认同。
陈氏却觉得遗憾。这一别不知何时是归日。她打心底里看好王衍,一表人才,温润如玉,家世清明,府中关系简单,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琐事,虽是清贵之家,却略有家底,并不清贫。若是他能留京,当成就一段合欢姻缘。
可惜了……
王衍告别了众亲友,坐上马车,告辞而去。临走时他有意看了一眼,却是没有寻见想见的人。
姜沅站在最后,隔着重重,看不到别时情景,却是听闻他已离去。
这一世他们本不该有所交际。如此散了,也好。
开春之后,太学之试即在眼前,姜沅一时忙碌开,也没那么多心思去想旁的。因着族学所授太过于简单,新年过后,姜沅便没再去过,再加上姜芷也拘于家中不大出来了,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姜沅姜芷到底幼年的情谊摆在那里,还好说些,然刘玲珑与她们不常见,久了自然而然生疏起来。
姜沅在家随着王老先生,因着自己以前差的太多,只能挑灯夜读补起来。她真实年岁比现在大,领悟能力也好,学起东西来比前世要快得多,是以差的那些很快追上来。饶是王老先生也不住称赞她。
没过几日,陈氏同姜沅说,她舅舅家的大姑娘陈栀不日入京,赞住在姜府,让姜沅多照顾她。
姜沅听到故人的名字,一愣,遂应下来。
陈栀比她略小几月,和姜芷一般大,也逢今年太学之试。前世她也是这个时候来的幽京。那时姜芷一如现在一般被关在绣房绣嫁妆学习规矩,在自家府中尚且足不出户,更何况出府,是以与姜沅也不大来往了。姜沅失了个玩伴,正感孤寂,陈栀恰巧入京,填补了这个空缺。她还记得当时她和陈栀的关系好到吃穿住行均在一起。
那陈栀不比姜沅姜芷被长辈从小呵护到大,是个十足的苦命孩子。陈栀母亲,即姜沅舅母阮氏,是她小舅的发妻,据陈氏说,阮氏是个温柔美貌的女子,又善持家理财,甚得陈家上下喜爱,可惜好景不长,阮氏怀了陈栀后身体便一直有恙,未足月就生下陈栀,结果陈栀岌岌可危地活了下来,她却撒手人寰。
陈栀小小年纪就失了生母还不算。偏她阿耶阿娘很是恩爱,她父亲因为阮氏的死而将过错迁怒到陈栀身上,对她不大上心。也多得这些年来陈家大房是个明理的,多多护佑,陈栀才得以长大。陈栀四岁的时候她阿耶再娶,新夫人是商贾之女,行事多斤斤计较,入了陈家没过多久就诞下一儿一女,不仅站稳了脚跟,也成功挤兑了陈栀嫡女的地位。幸而陈栀是个有盘算的,自知如果听之任之,怕待她及笄就被那没什么见识的继母赵氏算计着轻贱嫁了去,遂用功读书,终是过了初试,得了太学之试的资格,免得一灾。
姜沅初初听陈氏讲完这些,很是怜惜这个只比她小几月的妹妹。吃穿用度都礼让她几分。陈栀初入姜府很是矜持,不敢收下,后来相熟了,才肯将那些收为己用。
之后陈栀凭着自己的真本事考入太学,姜沅姜景两个拖后腿的则靠关系勉强入了围。
在太学,陈栀永远都是最勤勉的那个,姜氏两兄妹则懒散的多,一个喜欢上了赏花弄月吟诗作赋,一个喜欢上了兵法兵书。陈氏时常感叹,若是姜沅姜景有陈栀一半听话就好了。因为陈栀出身在太学中算是低微,再加上她表现得出色时常得命妇们喜欢,所以经常会被一些身份高她一些的贵女排挤欺负。姜沅自恃是她阿姐,本就护着她,陈栀遇事又爱来找她,次次都是她替陈栀出头。为此姜沅在太学中树敌不少,原本不受贵女待见的她,愈加难跟她们合群融洽。反倒是陈栀因为性格好的原因,渐渐得了青睐,与京中贵女玩到一处去。
再后来就是姜沅一纸诏书入宫为后。她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与外面的联系也愈发少了起来。有次陈氏来看她,支支吾吾提起陈栀,说她即日就要嫁给皇室某个再娶的王爷,成了宗室命妇。
陈栀父亲托着姜斯的缘故做到了知县之位,这已是陈家官位最高的一位。再就是姜沅她大舅舅经商了得,家财万贯,只一介商人,到底上不了台面。纵观来看,陈栀便是随便嫁个京城小官家都算是高攀,如今一越成了宗室妇,虽是填房,但到底见她本事。
也不知何缘故,陈栀高嫁,陈氏却高兴不起来,却也未与姜沅多说缘由。姜沅久居深宫,除了几次命妇请安见过陈栀,之后也未得多闻她的消息。
直至党锢之乱,姜氏一族被阉党打击得岌岌可危,陈栀所嫁的王爷是萧子安一党。姜沅知她嫁做人妇多有为难之处,并不愿去打扰她,反倒为了她好而在言语上与她撇净了关系。哪知陈栀恩将仇报,将旧日姜家极尽奢华之事主动报与那王爷,况她心细,尚在府中时,便察觉到不少姜家的秘密。
如此,姜家一族沦亡,归根结底虽不是她之过,却足见其心可诛。
正文 第五十三章陈栀
这一世她又要来了。
姜沅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她曾经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只比她小几月的妹妹,待她好的连姜景都眼红。可是之后她先是因为得了贵女的眼缘而同姜沅疏远,后是嫁与宗室,在姜家穷途末路的时候不念旧恩落井下石。姜沅活了这么久,也知道各人有各人的难处,虽不怎么恨她,却实在是再也提不起心劲和这么个两面三刀的人相处。
所以现在陈氏再提及陈栀,姜沅懒懒的,很是懈怠,完全不如前世那么期待。
二月的头一天,晴日高照,积雪初融,姜沅刚从西湘园王老先生那里温习功课回来,就听闻婆子说,她那位表妹不久即到,因为此番走的是水路,陈氏已经派人去岸口接她了。
也来不及换迎客的衣裳,陈氏催着姜沅一道去垂花门前迎着。不多时先是小厮抬着一轿子,再是一辆马车随后紧跟,至门前,轿子落下,马车停下。姜府的婆子上前打起轿帘,将里面的陈栀接出来。后面马车也陆续下了人来,皆是这一次随着陈栀来往幽京的仆从。陈栀上京带了两个丫鬟两个婆子,又有一车子的随礼,大部分是姜沅祁州的那位大舅舅陈行带给他们的,还有些则是陈栀继母赵氏准备的谢礼,相比于陈行,显得略有些微薄敷衍,显然是对这个继女不大上心。
陈栀身边的一个婆子将那礼细细说与陈氏听。新出的蜀锦丝绸各色四匹,水色天澄纱三匹,临清青纱帐三匹,苏绣湘绣各样俱五,又有玛瑙镯子金钗流苏珠花各不等,打开箱子来,只见得珠光宝气,极尽奢华。陈氏不免叹了声,话间却是欣慰:“你大舅舅未免体恤过了头,送这么些物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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