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顾婉手指着旁边的沙漏,挑着眉对春暖道:“二嫂,时间马上就到了,你的诗做得怎么样呢?”
春暖看也没看顾婉一眼,顺着顾婉的话就“嗯”了一声,她轻描淡写的态度,又把顾婉气得不轻。
不过顾婉是料定了春暖做不出藏头诗来,她觉得春暖表面表现得越淡定,就说明春暖内心越慌乱,越是做不出诗来,她根本不用跟春暖生气,只需要好整以暇地等着看春暖出丑就好,这么一想,顾婉又稍微舒坦了一些。
顾婉确实猜得不错,春暖现在内心很慌乱,但却不是因为做不出藏头诗慌乱,而是因为她想起了一首顾鸿远上辈子做过的一首藏头诗,那头藏头诗正好可以拿来改一改,把每一句诗的第一个字换成“春花秋月”也就好了。
春暖往顾鸿远看了一眼,她要用他上辈子做的诗来充数,就觉得像是偷了他的东西一样,心里砰砰直跳。
顾鸿远察觉到了春暖的目光,以为她是做不出藏头诗担忧,便对她鼓励一笑,相信自己,你能行!
春暖看懂了他的意思,立马也笑了,她想,她用顾鸿远的诗应付其他人,应该也还好吧,总比被顾婉她们几个瞧不起的好!
这么一想,春暖就想通了,她坦然地迎上顾婉的目光,点头道:“做好了。”
做好了?!
顾婉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嘴巴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开,旁边的顾媛、顾婧、顾娟也是同样的表情,她们以为春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顿了一下,顾婉飞快收起脸上的惊讶,一本正经地道:“那你说来听听?要是做的不好,可别怪我们不讲情面!”
有风从荷花池上吹进凉亭里,带来一丝清凉。
只见春暖缓缓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凉风吹起她耳畔的发丝,她抬手轻轻地把发丝拨到耳后,漂亮的脸蛋儿上露出妩媚的笑容,脸颊边的两个小梨涡甜美迷人,她穿着大红色的裙衫,裙摆随风飘动,仿佛要随风飘去的仙子,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去。
春伴落梅还,
花光晨艳艳。
秋波红蓼水,
月疏吟夜桂。
春暖把诗一念完,凉亭里的所有人都惊呆了,特别是顾婉、顾媛、顾婧、顾娟几人,她们一开始是笃定春暖做不出藏头诗来的,都已经做好嘲笑春暖的准备,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春暖竟然把藏头诗做出来了,不光做出来了,还做得那么好,哪怕是让她们自己来做,一时之间,也做不出比春暖更好的藏头诗来。
“我做的诗如何?”春暖微抬起下巴,毫不示弱地看向顾婉,顾婉刚才一心想看她的笑话,现在也该轮到她反击了。
顾婉只觉得脸颊上像是有火烧,火辣辣的疼,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她实在不愿意从自己的口中说出夸赞春暖的话。
“怎么,我做的诗不好?还是太好了,让你说不出话来?”久等不到顾婉开口,春暖又问了一句,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顾婉一噎,脸上的表情越发难看,却始终不肯服输说出一个好字。
春暖早就已经料到顾婉会是这样的表情了,毕竟她做的藏头诗是根据顾鸿远上辈子做的一首诗改编的,注定了顾婉的坏心思无法如愿。
“你会做藏头诗很了不起啊,我们又不是不会做,你用得着这么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顾婉撇了一下嘴道,仿佛忘记了刚才她和其他几个姑娘联合挤兑春暖的事。
哪知春暖却不是软柿子任由顾婉欺负的主,她可把刚才顾婉说的话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知道刚才是谁那么笃定地说我做不出诗来的?有人忘了,我可没忘,不知现在心里作何感想?你说是不是啊,顾婉?”春暖笑眯眯地看着顾婉,笑容却不达眼底,带着冰冷和锐利,毫不示弱地逼视着顾婉。
顾婉被春暖盯着浑身难受,又不肯低头服输,恼火地把手中敲鼓的锤子一丢,“还有完没完了?游戏还玩不玩了?”
“游戏当然要玩。”春暖伸手一把拿起被顾婉丢在桌上的锤子,嘴角得意地往上一翘,“现在该我敲鼓了。”
“你……”
“怎么?三妹妹你害怕输吗?”春暖抢白道。
顾婉确实是害怕春暖会报复她,但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她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心虚,只能硬着头皮梗着脖子道:“才没有。”
“如此最好。”春暖对她笑了笑,起身走到鼓边,环视众人一眼,“开始了。”
鼓声如雨点一般想起来,击鼓传花又开始了,这一次鼓声响了许久,绢花在每个人手上传了三遍,最后鼓声停下的时候,绢花居然还是落在了顾婉的手里。
顾婉盯着手中的绢花,脸都黑了。
春暖见状很想笑,她也确实是笑了出来,道:“三妹妹,你输了,该你作诗了。”
“做就做。”顾婉哪里肯被春暖看轻,她赫地从凳子上站起身来,迎着春暖的目光,企图用自己做的诗打败春暖。
过了一会儿,顾婉竭尽全力做了一首藏头诗,当她把诗念出来,顾媛、顾婧、顾娟三人直拍手叫好,一扫刚才面对春暖时的沉默,恨不得把顾婉的诗夸得仿佛天上有地下无一般。
“三姐姐的诗做得并没有二嫂的好。”就在其他三人竭力夸奖顾婉的时候,顾婷忽然开口道。
“你说什么?”顾婉瞪视着顾婷,心里很不高兴,居然帮着一个外人欺负她。
“我说你的诗做得没有二嫂的好。”顾婷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这一次比刚才更大声,足够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说罢又转头看向旁边的顾鸿远,道:“二哥哥,你学问好,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你说得很对。”顾鸿远满意地朝她点了点头,正色道:“春暖的诗比顾婉的诗作得好。春暖的诗里不光做到了藏头,还说到了春夏秋冬四景,顾婉的诗并没有做到这一点,所以要差一些。”
顾鸿远的评价合情合理,顾婉连说他偏袒春暖的理由都找不到,可她还是不想认输,怒气冲冲地朝顾鸿远他们吼道:“你们就知道欺负我,我不玩了。”说罢气冲冲地跑了。
“三姐姐……”
“三姐姐……”顾媛、顾婧、顾娟埋怨地看了春暖一眼,跟着追了出去。
凉亭里一下子少了一半的人,剩下的人都没了兴致,顾婷见状,笑着出来打圆场:“时候也不早了,大家都回去吧。”
“二哥哥、二嫂,我们就先回去了。”顾妍、顾娇、顾妙起身向两人告退走了。
顾婷走到春暖面前,低着头道:“二嫂,刚才真是对不起,早知道顾婉输不起,我就不让你来参加了。”
春暖拉着她的手,安慰她道:“又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二嫂不生我的气?”顾婷眼巴巴地看着春暖,像是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春暖摇摇头,“我不你的气。”
“那真是太好了。”顾婷笑着扑上前去抱住了春暖。
春暖也跟着笑起来,揉揉她的头,“跟个孩子似的。”
回去的路上,顾鸿远想起春暖作的那首诗,那诗明显不像是春暖能作出来的,问她道:“你那首诗在哪儿学的?”
春暖看他一眼,意味深长地一笑,“跟一个朋友学的。”上辈子她跟在顾鸿远身边,看他作的那首诗,刚才应急她就拿来用了。
一个朋友?
看到春暖脸上欢喜的笑容,顾鸿远皱了一下眉头,脑子里一下子就想到了林元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样子,他知道在春暖身边,也就只有林元良最有学问,能够做出那样的藏头诗,春暖刚才作的那首诗很有可能就是跟林元良学的。听闻林元良还是他们书院院长的得意门生,算得上是才貌双全了,而且林家和傅家又住得近,两家时有来往,春暖似乎对林元良还存有别样的情愫……他还亲眼看到春暖为林元良流过泪……
不过春暖却不知道顾鸿远的这些连七八糟的想法,她还沉浸在赢了顾婉的兴奋里,她刚才把顾鸿远上辈子做的诗改了,然后还得到了顾鸿远的夸赞,说她作的诗比顾婉作得好,把顾婉给气跑了,真是太爽快了。
两个人心思各异回到锦墨居。
安心进屋里去送茶,又看到顾鸿远坐在榻边看书,春暖坐在窗边手撑着下巴望着院子里,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气氛透着怪异。
这哪里像新婚夫妻?新婚夫妻不都是你侬我侬的?安心暗自想着。
不过安心转念又想,二公子一向性子冷清,或许是刚成亲,一时半会儿还没适应过吧。
这么想着,安心送了茶就退了出去。
夜里用过晚膳,各自洗漱完毕屏退了丫鬟,春暖和顾鸿远两人立在屋里,又为了怎么睡为难。
屋里就只有一张床,一张榻,两个人要分开睡,就总得有人睡榻。
“……要不我睡榻,你睡床吧。”春暖说着就从床上拿了一床被子,抱着被子就往榻边走。
路过顾鸿远身边,春暖还朝他笑了一下,“早点睡……”
顾鸿远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眼盯着她,目光复杂深邃,声音里有着一丝暗哑,“春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