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院判进得屋子,眉头就皱紧了,轻轻地“咦”了一声。
“大人!”
“都下去吧,让本官安静地查看。”
宁世昀点头,示意王氏,屋子里只剩下宁氏兄弟和牛院判。
牛院判就着明亮的烛火仔细查看宝昕的眼睛、脸色,这才坐下诊脉,时而皱眉,时而轻叹。
宁世昀不敢说话,良久才见牛院判放下手,理了理衣袖。
“大人,可还有救?”
“是否有救,我不能下定论,但是若是不赶紧救治,再耽误下去,那肯定是没救的。”
“小女只是腿部受伤,怎会沉睡不醒呢?”
“我已经看过,腿伤无碍,处置得很好,令嫒这是‘离魂症’。”
离魂症?听这名字就很奇怪,魂魄既离,哪里还能活下去!
宁世昀如遭雷劈,踉跄了一下,王氏在外用手帕捂住嘴,倔强地将哽咽咽了下去。
不行,她得联系江南家人,但凡有一点机会,也要试试。
牛院判看宁世昀这般,也很同情:“离魂症,并非离魂必死,刚才你也说了,不过短短三日,还是有救的。你看她的气色上好,气血也还足,不要放弃。”
肝藏魂,肝虚邪袭,神魂离散,又惊悸不宁,才诱发了此症。
“神气不宁,每卧则魂魄飞扬,惊悸多魇,恍惚间己身分而为二,他人未见而己独见之,根本在于心肾两伤。宜滋补肝肾,养血安神才可。令嫒的事,几年前我便有耳闻,想来这些年你们也并未替她进步养护,病状积攒,总是会爆发的。姑娘太小,经历那么些苦难,哪能当无事呢。”
牛院判看着躺在床榻上气息微弱的宝昕,也真是心疼。这孩子若在被掳归家后,补养不断,现在也不会出现这状况了。或许家中长辈看她仍旧活泼伶俐,以为无碍,其实那些惊悸和创伤积压在心中,她本人也未必明白。
“至此治疗若能醒来,必须好好地补养,多坚持几年。孩子还小,来得及。”
是啊,可前提得宝昕醒来才成。
“那些补血养气的方子仍然可用,错开一小时服用,我另开摄魂汤,一日三次,饭前一刻钟服用。不能吃饭?可用喂些小米粥、清鸡汤,民间的阴米也不错,最是滋阴。我再给你一瓶舒魂丹,一日两次,每次一丸,早晨醒来与晚上睡前服用。”
“对了,舒魂丹必须以干梅花熬水送服,滤去花瓣。熬煮一炷香即可。”
“干梅花?”
宁世昀不知道家里有没有干梅花,匆匆出去,香芸回话:“姑娘每年都会积攒不少干梅花,这几年有好些都是野梅树的,在西偏院放着。”
“着人回去,让童妈妈亲自送来。”
宁世昀吩咐过后,又赶紧进去:“大人,梅花有了,还是……很好的梅花。”
很好的?
牛院判凑近宁世昀:“不会是御花园的野梅树吧?”
御花园?
“是野梅,但,不是御花园的。”
牛院判点头,他就说嘛,野梅的花瓣不是谁都能得的。他试过,那树梅花送服丹丸,疗效又快又好。
当然不是用人来试的,这两年还没发现这病症。试药的,是一只黑猩猩,他不至于拿人试药那么不道德。
开了方子,牛院判另开了两剂药:“这个,你让人立马送来,熬煮,待我施针后,将九姑娘送到药汤上蒸熏,之后,立即服下舒魂丸,明日晨起再服用汤剂。”
宁世昀这下觉得有了盼头,连声应承,安排了下去,宁世奕在一旁看得头疼,没想到这个侄女的病症如此奇怪。
“大人,这般治疗就一定能好了吧?”
牛院判愣了愣,捻须微笑:“若是这般也不醒,那只能说,命该如此。”
牛家祖上有能人,留下这个祖传的方子,虽有改进,可大的方向不变。
随着祖传方子传下来的,还有几句话,说是离魂症得有人推有人拉,他诊脉时,感觉到了一股助力,他就是那个拉的人。
宁宝昕喝下依佧的香汤,巫女的药汤是一种助力,只要家人不放弃,拉一把,就能醒过来。
当然,还有一种方法,那就是离魂之人意志够坚定,时间也短,那也是能醒的。
可宝昕颇有几分乐不思蜀,贪爱那份轻松自在,秦恪焦急,才会与依佧达成交易。
“好热啊!”
被蒸熏的宝昕在秦恪屋子里打转,为什么这么热呢?
不可能这个天气还会生火炉吧?
秦恪听到她的嘟囔,不舍地安慰她:“瑾儿妹妹,梦该醒了。放轻松些,没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有家人,有我们,你只管开心就是。”
“嘻嘻,这么好?”
“嗯。空闲时再做些荷包给我,不要偷懒。”
“哦,知道了。阿摩哥哥,你怎么在梦里也这么多要求?”
“这才是我嘛。”
“也对。热一阵,觉得很舒服呢,以前老觉得身体里面打了结,现在好像都顺了。啊,好疲倦,我想睡觉了。”
秦恪失笑,不是自以为在梦里嘛?还会疲倦?
“想睡就睡好了。人一生短暂,不必为难自己。”
每一句,秦恪都不忘开解她,宝昕心里快乐得冒泡,咕噜咕噜,轻飘飘的,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渐渐消失。
秦恪感觉到她的气息没了,唇角勾了勾。
瞬间又阴沉下来:司马翎,力大就无敌吗?哼,赶紧回辽东征战吧!
第195章 娘心
宝昕的屋子,有淡淡的药味儿,更多的,却是一股冷香。
舒魂丸配着梅花水,没想到会留下如同冷梅香的气息,让人很安心。
宁世昀与王氏轮流守护,不可能完全交给奴仆,亲眼看着宝昕的呼吸逐渐增强,心中的喜悦可想而知。
王氏神疲力乏,撑着下颌坐在桌边打盹,值夜的香薷、香菱动作放轻,不时查看宝昕的状况。
两人暗自赞叹,张大夫的医术不错,可牛院判更厉害,这样的疑难杂症也能对付,真是神医。
“院判大人毕竟是替真龙天子守护身体的,没点本事能行?姑娘还算有福气,能得院判大人救治。卢太医……也不是不行,只能说医术比较单一,以前也多亏他替姑娘看诊的。”
香薷一直伺候宝昕,见过卢太医多次,对卢太医的本事还是认同的。毕竟,没有哪位大夫会是全才。院判除外,要不,为什么他能做院判,而卢太医不能?!
两人将声音压到最低,他们不是想打扰姑娘和夫人,可不说话,他们会犯困,说说聊聊再做点事,一晚很快就过去了。
“姑娘的人缘挺好的,上上下下的人都来看过,送了不少补品。江公子前日才从江南归来,不仅替夫人看望了娘家人,还捎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这两日也是天天来探。”
“是啊,江公子送来的野山参,估计得好几百年的,皇宫里也未必有,值不少钱吧?!”
“几百年?我倒是没看见,不过应该百年是有的。这年头,几百年的野山参,那是可遇不可求的。”
两人说得热闹,没留意宝昕的眼睫毛正快速颤动,眼珠在眼皮下不断动来动去。
“以前呐,还说江公子会与二姑娘结亲,结果呢,我看那就是江家姑娘故意说来怄姑娘的。”
“你的意思是,咱家姑娘对江公子有意思?”
“至少感情挺好的,可平白插进一个二姑娘,那味道就变了。”
江云接这两年在江南游学,年已十五,一身风姿儒雅翩然,让人眼睛发亮又脸红。
“江公子长得太好了,听说,在临洛城是京城四少之一哦。”
“四少?我没听说过呢,有哪四个?”
香薷数着:“第一,是英国公府的世子,不过,他是有名的‘冷面郎君’;其二,是江公子,有名的‘玉面郎君’;其三,是靖王府的世子,现在估计得除名了;第四,就是爱往我们府跑的庞公子。我也是听看门的小四和买菜的厨房管事说的,当不得真。”
“咕叽。”
一声轻笑,伴随着悠长的叹息,香薷香菱吓得尖叫出声,抱成一团,吓得王氏一个激灵。
“鬼叫什么?看惊着姑娘。”
王氏怒目,这阵子本就烦躁易怒,知道这两个奴婢年纪不大,可半夜三更怪叫,好人也得吓着。
“夫……夫人,刚才有声音,轻笑,加叹息,悠长悠长的,好像还有回声。”
香薷跟王氏相处的时间长些,胆子大,颤抖着回禀,牙齿“咯咯”作响:“奴婢不是故意的。”
这也是心理作怪,毕竟卢太医下了准备后事的定论,她们为姑娘担心,又唯恐姑娘死在他们跟前,心中忧虑,难免被这死亡的阴影影响。
“幻觉罢了,我并未沉睡,可我根本没听见。”
“是,是奴婢等的错。姑娘在沉睡,夫人回去歇息吧,熬坏了身子,姑娘会心疼的。奴婢一定精心照料,有什么事,奴婢立马回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