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沈晚冬不禁冷笑。
“小妹,你也想到了呀。”章谦溢坏笑着,手偷摸伸过去,揉捏沈晚冬的大腿根,勾唇邪笑:“其实大家都能想到闲聊些什么,呵,那小贱人是学舞的,什么姿势摆不出来?”
“公子,这儿有人呢。”沈晚冬故作娇羞,推开男人的手,笑着瞅了眼身后站着的两个侍卫。
“没事,他们俩是我的心腹,不该看的,绝不会看。”
话虽然依旧暧昧,但章谦溢却端坐好,接着道:“待九王子回国后的第二年,他们的老皇帝病死,几个儿子内斗夺.权,九王子运气好,被几个权臣拥护着登极。没几个月,他派来和亲使臣,请求娶宝昌公主为贵妃,以示两国亲厚,末了,使臣还特意说了句:我王还要翩红姑娘为公主的陪嫁。好么,从此之后,福满楼与翩红一起名扬天下,而梅姨自然水涨船高,得到了叔父的重用和敬重。翩红明年初就会走,所以这两年间,她并不常陪酒接客了,只是看着叔父和梅姨的面儿,偶尔来跳支舞罢了,你瞅瞅,多少人来看这位为我国“止干戈”的传奇女人了。”
“公子为何,这般厌恶梅姨。”沈晚冬淡淡问道。
“你想知道?”章谦溢皱眉。
“梅姨逼我和含姝为娼,百般折辱我们,我确实想知道,是不是和公子一样,都很讨厌她。”
“哼。”章谦溢听见含姝二字,不禁冷笑数声,淡淡说道:“叔父并无妻房子女,我爹娘早逝,他将我抚养长大。梅姨这老虔婆八年前给叔父送了个绝色美人,自称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妹妹。这女人生了个儿子后,突然暴毙,梅姨自然将那儿子认了下来,百般爱护。我还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想什么?做梦去吧!哼,她因为翩红,在叔父跟前挣足了脸,这五六年间,她胆大包天,欺我年幼,居然敢派人几次三番暗杀我。老子也不是吃素的,来大梁仅仅一年,就把赌坊、金玉店、钱庄的经营权拿到手里,如今渐渐也将酒楼从梅姨手中拿回一半,前两天又讹了她一大笔钱。她不就是有个翩红么,难道我章谦溢就捧不出头牌了?”
说到激动处,章谦溢一把抓住沈晚冬的腕子,坚决道:“小妹,我有信心,把你捧成第二个翩红。”
谁知沈晚冬轻推开男人的手,她看着楼下的人头攒动,淡淡笑了笑:“晚冬就是晚冬,独一无二,不会做任何人的影子,也不会做什么人的第二。”
第23章 扬名
章谦溢手托着下巴,眯起眼打量着身边坐着的女人,他的微笑中有几分迷醉,又有几分喜慕,半响 ,轻摇了摇头,笑道:“口气别太大,翩红能走到今天,不仅仅是运气好,更重要的是心里有份成算,所以如今才能飞上枝头。小妹,不是哥哥说话难听,你有的,只不过一张好看的脸罢了。”
“这已经够了。”沈晚冬扭头看着男人,淡淡笑道:“公子难道没有听过“食色性也”这句话?如果我是公子,就必须利用今天的机会,踩着翩红的头上去。”
“这怎么说?”章谦溢收起玩世不恭的笑,正襟危坐了起来。
“才刚妾身听公子说起,天下人都道“翩红姑娘止了一场干戈”,我看却不然。”沈晚冬皱眉,细思了片刻,在腹中酝酿了下话语,这才说道:“我爹生前说过句话,官场向来都是瞬息万变的,更何况有世仇的两国之间?宋国欺辱我国已久,想来那新王未必就真的有心交好,求娶宝昌公主的。更多的,怕是要平内乱,先稳住外围吧。翩红姑娘如今是水涨船高,名动天下,可谁也不能保证,明日宋国蛮人打来,天下人又会唾弃耻笑她?”
章谦溢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沈晚冬,忽然说了句:“叔父曾也说了相似的话。小妹,你果真是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姑娘?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公子说笑了,妾身若是富家大户之女,何至于走到如今这步田地。”沈晚冬掩唇轻笑,道:“想来要做得真正的头牌,喝酒、言诗得会,梳妆打扮得会,品评人物更得会,您说是么?”
“不错!”
章谦溢拊掌大笑,他端起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谁知太烫了,呛得咳了好几口。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茶渍,皱眉仔细思量,一会儿看着沈晚冬,一会儿伸着脖子朝楼下看,一会儿又低着头盘算,手指头在桌面上敲敲点点。忽然,男人眼前一亮,将身后的两个贴身侍卫叫了过来,耳语了几句,待两个侍卫出门后,他立马起身,从桌上将琵琶抱起,走过来送到沈晚冬怀里,笑道:“小妹可会弹肃杀之曲?”
“学过《楚汉》。”沈晚冬不知这男人打什么主意,只得实话实说。
“你往底下看。”
沈晚冬抱着琵琶,走到窗子跟前,她朝底下看去,章谦溢的那两个侍卫竟挤进了人群里,与旁边人热聊,看着还真像是专程来看“翩红”表演的年轻公子哥儿。
“这是?”沈晚冬不解。
“我知道翩红近来排了支舞,叫《折伞水乡》。说的是飘零在外的江南少女在佳节之时思念故家的故事。这曲子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可谓哀婉动人了。”章谦溢微微眯住眼,嗤笑了声,道:“她这是柔,那你就以刚克之,弹首楚汉争霸,用肃杀、金戈铁马之气乱了她的阵脚。”
“懂了。”
沈晚冬恍然大悟,不由得佩服章谦溢这脑子转的就是快,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如今翩红就是阵难得的东风,今儿就是个出名的好机会,说什么也得把握住了。
“可是,翩红姑娘这样的身份段位,想来乱了她的舞,会被……”
章谦溢淡淡一笑:“你忘了,你背后还站着个我呢,你只管做你的,出事了,有我给你扛着。”
正在此时,只听楼下一片哄然之声响起。
沈晚冬和章谦溢同时往前走了两步,低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玄色绣金牡丹披风的女子从门外缓缓走进来,男人们自觉地往后退,为她让开条道,而台子底下的乐师们也纷纷站起来,低眉顺眼地静等着角儿上场。
想来这姑娘就是传说中的翩红吧,好大的排场。
仔细看去,这个翩红因化着浓艳的飞霞妆,倒看不出原本颜色到底是清秀还是娟美,她的两边眼底特意各点了颗黑痣,唇上涂了朱砂色的口脂,显得妖媚而祸世,发髻上扎着长长的红色飘带,行动间飘飘摇摇,似弱柳扶风。
“梅姨也来了?”沈晚冬惊呼一声,她看见梅姨从人群中挤进去,笑的十分得意,亲自帮翩红脱下披风和绣鞋,又凑近翩红的耳朵,不知在吩咐什么,二人的关系看着相当亲密。
“这种场合,怎会少得了她。”章谦溢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玩儿,唇角噙着抹玩味的笑,淡淡说道:“好歹翩红还算是她的外甥女呢,老虔婆靠着翩红这个聚宝盆,不知赚了多少风头和银子,自然得随时跟着伺候。”
沈晚冬听见章谦溢说话的口气有些发酸,淡淡一笑,并不言语,仔细地瞧着底下的动静。只见翩红手持一把白色的纸伞,赤着脚走上台子,她先朝二楼包间里的贵客及一楼的公子王孙们屈膝道了个万福,随后又给乐师们微微点头,就算是见过礼了。
哀婉凄美的丝竹之声响起,翩红轻轻撑开伞,迈动步子,化身为迷失在繁华中的江南少女,扭动着腰肢,旋转,随即轻轻跃起,凌空翻了个前空翻,众人的喝彩声随之而来。
果真厉害,人曲合一,人舞合一,没有十几年扎实功力和过人天赋,是根本做不出来的。这翩红姑娘仿佛没有看见周围这成百上千双的眼睛,将动起来的舞慢慢地跳地静下来,将所有人都带入进执伞少女的哀婉中。
哀乐,红伞,那轻盈的舞步,似乎在瞬间融为一体,将在座的众人带进了另一番境界,四下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品味,这梦境里悠然飘落的桃花,这红尘陌上的清歌,这美人眼底的流光。
渐渐得,沈晚冬也沉醉了,醉在这摇曳美好的舞姿中,仿佛跟着翩红的一举手一投足,回到了久别故乡,那时候爹爹还未去世,正坐在案桌前仔细校勘古籍,而母亲抱着年幼的她,在夜半的烛影下,给爹爹研墨……一家人,多好啊。
“你还愣着?!”
章谦溢猛拍了下沈晚冬的肩,睁大了眼睛,急的低声喝道:“怎么你也被迷住了?醒醒,我的大小姐,一支舞转瞬即过,你再不弹就没机会了!”
“知道了。”
沈晚冬忙坐到小凳上,抱住琵琶,她知道现在时间急迫,但任何技艺一定得静下来才能成竹在胸。她闭眼,深吸了口气,撩拨琵琶,弹奏那首名曲《楚汉》。当年高祖和西楚霸王争雄,何等的气魄,尔虞我诈,你争我抢,故而开头的这段,必须弹出金戈铁马、铮铮英雄之气。
转而,楚霸王兵败,身边只剩一马一虞姬,曲子就要表现的哀婉且英雄气短。
不知为何,沈晚冬忽然想起了自己、含姝、还有园子里那群可怜的姐妹们。她竟将《楚汉》的后半段,渐渐弹成了《酒狂》。何为酒狂?就是如阮籍那样,对现实的黑暗极度痛恨,却又无可奈何,只有饮酒自醉,将所有的痛苦和不幸寄托在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