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唇勾起,秦长安不冷不热地笑道。“明云,如果要杀人灭口,陆大人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你了,还犯得着娶你才能封住你的嘴吗?”
因为这一番话,明云的身子抖动的更加厉害了,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这个高大威武的黝黑男人,嗓音颤动。“大人,你要杀我?”
陆青铜不知为何而来的火气,早已愣住了,整个人像木头般僵直,体内的血液却是万马奔腾般急速流窜。
此刻的情景,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哪里说过要杀她?他从不打女人,更别提杀女人!他是武将,又不是刽子手!
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教束缚,既然说不明白,那就用做的!
鹿皮靴包裹下的大脚丫子,往前两步,强而有力的双臂一把搂住个头娇小的明云,感受到她身体瞬间变得僵硬,而他也不比她好上多少,他……三十岁了,可从来没有抱过姑娘呢!说出去,谁信啊!
不过,明云的身体,还挺好抱的……像是娇嫩的小花,像是天上的云彩,像是甜甜的棉花糖。
秦长安故意咳嗽了两声,两个人才迅速分开,面面相觑,十分尴尬。
“明云,你好好听着,你眼前的陆大人,跟我的确关系匪浅,不过——”她顿了顿,恶意地卖了个关子,吊足了明云的胃口,这才说道。“陆大人是我的兄长。”
“兄长?”
“没错,我的亲哥哥。”
明云呆住了,仿佛成了一只无辜的小羊羔,她只知道秦长安在北漠有个身为驸马爷的义兄,怎么又冒出来一个陆大人?!
但是,她却又不想怀疑秦长安的话,毕竟以秦长安今时今日的地位,再加上她的命也是秦长安给的,娘娘根本没必要解释,不是吗?
所以,陆大人当真是娘娘的兄长?!
“你要不要答应陆统领的提亲?明云,如果你还迟疑不决,我可以给你三天,好好想明白,毕竟,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当然,你也可以跟你大哥商量看看。”
第一次被男人扎扎实实抱了个满怀,明云脸上的红云还是不曾褪下,她很确定自己荒唐的年少时候,不是没有对北漠的那些贵公子偷偷生出过爱慕之心,但因为年纪太小,少女怀春的心思,也早已被时光冲淡。而陆青铜,则是她除了大哥之外,真正相处靠近过的男人,她知道他高壮威猛的外表下,包裹着一颗细腻的心,他当然是个有担当有责任的人,如果他愿意当她的丈夫,她还有什么好拒绝的?!
她不小了,马上二十岁了,如果陆家没出事,她早就是几个孩子的娘了。但如果不是陆家出了事,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年幼时光,有多么的虚荣和无知。
“我……我……不用跟大哥商量,我可以自己做主。”虽然很不容易,最后,明云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秦长安的眼底,终于露出了一分欣慰,虽然自己跟明云其实也差不多年纪,但她就是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愉悦。
她可不喜欢扭扭捏捏的姑娘家,当然,该有的慎重还是要有,可是明云只是看着小,也不是无知少女了,上头没有双亲,其实已经可以给自己的人生做选择了。
“奴婢愿意嫁给陆大人。”她重复了一遍,身畔的男人眼神早已放亮,欢欣鼓舞,恨不能当场就把姑娘抱起来。
“既然你答应了,就别再自称奴婢了……明云,此事就这么成了,按照金雁王朝的规矩,成亲前你们不能见面,这阵子你还是跟在我身边。”她顿了顿,言笑晏晏地转向一旁笑傻了的二哥。“二哥,我亲自操刀,找人帮你安排成亲的大小事宜,这样,先让青天监找个好日子——”
惨了,她满脑子怎么把二哥的婚事办的风风光光,但身边的两人一个比一个呆傻,此刻不是她长篇大论的好时机。
“二哥。”
没人回答。
“二哥!”拔高声音。
“什么事?”陆青铜总算回过神来,视线也从明云的脸上移开,落在自己妹子的身上。
“你长途跋涉,凯旋回京,看到明云在我身边好好的,也该放心了吧。眼下,回府休息几天,等青天监的日子定下,我再跟你商量如何操办婚事。”她眼神清明,又看了脸红到脖子的明云,淡淡一笑。“至于明云,出嫁之前还是在栖凤宫,到时候,作为我的贴身宫女嫁到宫外。”
“谢娘娘关照。”明云垂下眼,心情依旧澎湃。
陆青铜心事放下之后,还有几分理智,他压下声音,对着明云说。“刚才给娘娘的包子脏了,我带回去吃,不能浪费,你再去御膳房跑一趟,别让娘娘饿着了。”
明云笑着点头。“我这就去。”
秦长安却看的清晰,二哥很显然还有事要跟她说,否则,也不必把明云支开。毕竟明云性子单纯,不适合知道太多事。
“我有话直说,乌勒追到艳阳关外,我们也是拼死一战,毕竟皇上的圣旨就是不得因为任何事而拖延,必须尽快赶到艳阳关内……我砍了乌勒一刀,也险些挨了他一刀,的确赢得不容易。乌勒重伤的事,我听说了,虽然在战场上我们是对手,他当初派人把你掳走,我发誓要给你讨回来。但是,一开始我就不同意皇上用那个孩子作为交换的筹码,虽然我不清楚西郎国的巫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我还是做了……”
“二哥,你的心情我清楚,皇上这么做,全都是为了我,他并非毫无理由地牺牲那个孩子……正如战事一样残忍,当时如果不尽快找到巫女的藏身之处,我就会遭殃。”秦长安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陆青铜,讲完了这个冗长的故事,陆青铜的脸色早已变得凝重。
“天下无奇不有。”他万千感慨,的确词穷了。
“乌金的死,我们也无法操控,如果乌勒不心存侥幸,那么,他大可用巫女堂堂正正来交换自己的儿子,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只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陆青铜猛地抬起脸来。“那孩子没死,他还活着。”
“什么?”她眼神微变。“他不是摔下马车了吗?”
“马车都散了,我的属下把他抱了上来,裹在怀里,回了大营,一开始军医都摇头说不行了,没想过熬了三天,他还没死。现在,我不知道怎么处置,就让人送回我府上了。”
“这就是命不该绝吧,不管他的身份,他的确是无辜的。”秦长安若有所思:“明天我出宫,到你府上,看看还有没有得救。等我见过他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告诉皇上。”
陆青铜心领神会,其实他对乌勒没有更多的想法,男人嘛,分出胜负输赢就好,但他从一开始就不想牵扯上这个孩子,否则,就算赢了,也看上去不太磊落。
如果有机会,他杀了乌勒也只能怪乌勒技不如人,但他不想去碰那个不懂事的孩子,更别提,还是个本来就有病的孩子,这么大了连话都不会说。
回了京城,直接来了栖凤宫,直奔妹子这里,一下子解决了他的所有心事,陆青铜顿时就神清气爽了。
翌日。
秦长安清晨就出宫了,走入了那座宅子,这才发现在明云的监工下,原本古朴稍显荒凉的院子,几乎是变了一副样子。
穿过花丛,走上石板路,身畔是几棵飘香的桂花树,脚下是一盏盏在夜色里发亮的琉璃灯,风吹来,掀起一阵花香。
这样看来,明云的眼光其实不错,毕竟曾经是官家小姐,只要她别往最虚荣最浮华的那里考虑,再在宫里被那些女官教养数月,要当好二哥的掌家娘子应该不太难。
“这里。”陆青铜站在正厅外,他换上了寻常的青色棉袍,卸下了身上的戾气,看上去就像是个很普通的壮汉。
床上的男孩还在沉睡,秦长安审视了一下乌金的气色和脉象,他比自己看到的时候更加瘦了,面色如土,虽然是活着,但情况十分糟糕。
“孩子不适合用麻沸散,他年纪太小了——”顿了顿,她马上下了决定,打开药箱里的针盒。“二哥,点他的睡穴。”
“好。”
秦长安摸索着他的身体,眼神愈发清冷专注,这孩子跟他爹乌勒相比,只要治好了,至少还能走路,当不成西郎国的王子,至少不要小小年纪就瘫在床上,这样的话,还不如来个痛快,重新投胎比较好。
当场在男孩的脑顶上扎了十多针,每针皆含内劲。半个时辰之后,她将金针取出,乌金死气沉沉的眼珠子突然能转动,还能循着他们的交谈声,慢吞吞地移动目光对上人。
那一刹那,就连在战场上厮杀的男人都激动的不能自已,不知道的,还以为乌金是陆青铜的儿子呢,就差拉着秦长安的手感恩戴德又千恩万谢了。
而见过乌金的秦长安心中也悚然一惊,毕竟,过去乌金虽然会跟着她走,但眼神跟死鱼没两样,对四周的动静反应也不大,但如今,她觉得乌金的眼神很清澈,一如邻家小孩。
他,像是变成了个正常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