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庆幸这般强硬无情的男人不是她的敌人,而是她的家人吗?
“又发呆了。”他笑笑,拉过陷入回忆的秦长安,两人并肩走入内室,看上去,他当真心情不坏。
秦长安坐上软塌,她脱了绣鞋,将脚缩上去,整张脸靠在膝盖上,用双手圈住自己,望着窗外朦胧的月光,继续发呆。
她偶尔是要这么神游天外的,不过,此刻她发呆的样子满是忧愁,他微微牵动了嘴角,眼底的阴沉稍稍花去,更把那几乎要涌到嘴边的冷嘲热讽吞噬干净。
“是为了二皇子吗?你自己也说过,他活不过这个秋天,现下已经是十月中旬了,跟你的预想差不了几天。”他试图自己用很平静的口吻,不再显得那么幸灾乐祸。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她见到二皇子龙福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实在太弱了,这世道本是弱肉强食,弱者不必等到对手把他淘汰,老天爷就已经把人收走了。
她依旧看着外面的月光,月光很清澈,很干净,仿佛让人的心也变得平和了。
“我没有对二皇子伸出援手,是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死,一定会离开这个世界。那些太医也尽力了,今早我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有点震惊,却又在同时,松了一口气……身为医者,我知道哪怕太医采取的是保守治疗,对于一个婴孩而言,依旧是多么沉重不可承受的痛苦。于是,我想,他若是早些离开,也是好事一桩。”她略顿。“至少,不必再受苦。”
龙厉的心湖,有了细微的波动,他起身坐在她的身畔,勾起她的下巴,抚摸着她的面颊,微微一笑。
“该来的,总逃不掉。那个孩子,终究是福薄的,不过,换个想法,他下辈子投胎当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说不定可以得到一辈子的安康何乐,又有什么不好?”
秦长安略微点了点头,浅浅笑着,唯独脸上的表情依旧有些苍白。“三郎,我今日去见银辉了,没想过,她竟然还有武艺傍身。”
龙厉闻言,眼神骤然变冷。“她对你动手了?”
“我带了白银,她的三脚猫功夫还不是白银的对手,所以我没惊动暗卫……还有,我跟边家的娘子军学了怎么使暗器,头一回就用在银辉身上了,或许我多花点功夫练下去,几年之后,江湖上还要多一个高手呢。”
他眼底的冷色褪去些许,故意捏了捏她的鼻尖,把她整个人环抱着,她故意改变话题,转变氛围,他岂能眼拙看不出来?
“那可不成,别跟那堆娘子军混的太熟,免得当真成了武林高手,就更不把爷放在眼里了。”他同样很配合,眉眼带笑,语气又有一贯的恶狠狠,很容易地让人转换低迷的心情。
“是啊,你也要记得,别动不动就惹我,免得我对你使暗器。”她红唇微掀,其实有一点,她一直很怀疑,便是龙厉果然对武艺松懈了吗?为何他的身材却依旧跟学武的那阵子一样线条优美,甚至,更加精实了?
他轻忽一笑,俊脸压下,嗅了嗅她身上的淡淡药香味,她多半出门的时候,会佩戴一个香囊,借此遮掩身上的气味,但那些花香味,他却不爱。
闻了闻,并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气味,很显然,她今日并未出门。
“咕咕。”正在他沉迷的时刻,窗边却传出低微的声响,听上去有点像……鸽子?
他不喜欢被人打扰,就算对方不是人,是畜生,也不行。
因此,随手抓过茶杯,朝着半开的窗户砸了过去,灰扑扑的小胖鸟“咕——”拉长叫声,眼看着就要被砸个大肿包,幸好雌鸟饭桶飞的快,把小笨鸟往旁边一撞,茶杯扑了空,落在窗户下的草地上,摔的稀碎。
他一脸毛躁,绷着脸把窗户关好,不顾外头那一大一小两只鸟依旧用鸟语表达自己的抗议愤懑,继续回到榻上,抱着自己的女人,耳鬓厮磨。
“喔,对了,我给饭桶她家儿子起了个名字,叫做——”她推开龙厉那张俊美的过分的脸,打断了某人求欢的过程,他的脸果然阴沉沉的,一副不爽的表情,眼神满是催促,示意她有话快说。
“你也听到了,它的叫声跟一般的灵隼不太一样,更像是家鸽,该不会饭桶那口子是一只鸽子吧?这样,不如就叫它鸽子怎么样?”她一脸认真地询问。
还怎么样呢?!
明明是灵隼,却沦落叫“鸽子”,一点也不威风好吗?甚至,灵隼是珍贵禽鸟,比作随处可见的鸽子,这档次不知都掉到哪里去了,她怎么不问问,人家乐意吗?
不过只是在心中想想罢了,对于自家妻子给这些珍禽异兽起名字的手法,他早就心里有数,司空见惯。
“很好,就这么定了。”龙厉下颚一点,附和的很随意,反正一只鸟叫什么名字,只要不叫他的姓名,就算叫皇帝的名字也无妨,他实在不太在乎。
温凉薄唇贴上她的面颊,她再一次推开了他,正色道。“我话还没说完。”
易怒的性子再度在心里炸开了火花,但他压下火气,双掌在她的背脊上不停地滑动,嗓音略微发哑。“说。”
“饭桶给我带回来一朵花,叫七色堇。”她贴近他的耳畔,原本并无任何想法,只是此事不宜过分宣扬,但在龙厉看来,尤其是已经已经有点遐思的男人而言,突然拉近的距离,伴随着她温热气息拂过耳畔,当真是一种煎熬。
“什么花?”在药材方面,他的确是外行,不过,此时此刻的自己,的确一点也不想知道,什么花什么草,远没有快点拥抱她来的重要。
“简单来说,是比长生果更难找到的药材,七年才开一次花,花开三十日不败,长在高山巅峰……”
急躁地打断她的话,龙厉很少流露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他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双眸放光,犹如饿极了的野狼。“效果如何?跟长生果相比?”
她俨然浅笑,眉宇之间的英气变得很淡,反而生出几分少妇的温柔和欢欣。“七色堇已经许多年没有人采到过了,因此,我也只是在医书里见过它的原貌。怎么说呢?若长生果已经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的话,七色堇就是武林盟主,据说七色堇可以让重伤不治的人重获生机——”
他又等不及了,心跳漏了一拍,将秦长安的手抓的更紧。“本王管什么重伤不治的人是死是活?七色堇对你来说,有用吗?”
她笑着,却沉默着,那张俊美又阴邪的脸,瞳孔一缩,他竟然看上去有些紧张?
是啊,能成为让他紧张的人,她的心里,也是甜蜜的。
“有用,有大用处。”她终于不再恶劣地捉弄他,眼神灵动清明,粲然一笑。“多亏了饭桶,这一走就是大半年,也不知是去了何处的高山峻岭,但山林中野兽天敌也多,它却能帮我找到在世间被传已经绝迹的神花,不但如此,还找了雄鸟生了蛋,采药成家两不误,真不容易。”
他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满脑子依旧是她说的头一句话,七色堇对她有用,便能延年益寿,一颗长生果,便能延续一个人三五年的寿命,那么神乎其神的七色堇呢?说不定能延续一人十年左右的时间?
那么,他当真是欢喜,大大的欢喜啊!
他把秦长安整个人横抱起来,就这么站在榻上旋转了三圈,直到秦长安被转的头晕,低呼一声,他才停下来。
“我把七色堇做成七颗药丸,因为它药性太强烈,不能跟长生果一样一次服下,否则,反而对人有害。我打算以后一年吃一颗,你说怎么样?”
“好。”他忍不住吻上她的唇,薄唇勾起的笑容弧度,令他再无阴狠之色,反而整个人看来明媚许多。“一定不能忘记,往后的每一年,本王都会提醒你按时服药。”
“你要帮我记得,明年十月,就是我服下第二颗七色堇药丸的时候。”她轻轻碰了下他的唇角,气息起伏很大,他刚才喜出望外把她抱着赚了好几圈,果然是把她吓到了。
因为,她不知这个阴狠成性的男人,还会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她抿了抿红唇,靠在他的胸口,她知道自己的特殊体质,一直都是龙厉耿耿于怀的一根刺,深深地扎进心窝里。
再者,他的生母便是红颜早逝的女子,他必然深以为怀,一出生就未曾留下生母的印象,好不容易爱上一人,若还是只能陪他走一段路,最终还要撇下他一人,他如何甘心?
“咕咕,咕咕……咕咕咕!”灰色小胖鸟用爪子扒拉了两下,再用胖脑袋把窗户挤开,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硬是要站在窗户上看这对男女卿卿我我的样子。
“滚。”这次龙厉总算不丢茶杯了,但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三郎——”她轻轻咳嗽了一下,仿佛是提醒龙厉,如果没有灵隼寻药的天赋以及跋山涉水的能力,就算他们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也不见得能找到半朵七色堇。
龙厉的神色这才和缓许多,但还是不太乐意地倒了一把青豆,撒在窗棂上,当年他曾经见秦长安用小青豆喂养灵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