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会对楚白霜下这样的狠手?
“最近你跟谁有来往,有没有跟其他人起争执?”
“自从搬离了未央宫,我这儿或许跟冷宫没什么两样,往日频繁走动的妹妹们也不来了,就算臣妾想找个人吵架,也吵不起来啊。”楚白霜歪着脑袋,无精打采地说,病恹恹的,未着脂粉的脸上一副病容,气色极差。
这话像是随口一说,但里头的自怜自艾却不自觉流溢出来,虽然没有埋怨皇帝,却又将自己此刻的处境毫不保留地坦诚在皇帝面前,用意很明显,就是让皇帝自己去想,到底她这阵子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和苦涩。
“若真是那些妹妹其中有人做的,东窗事发,难道她们真有信心皇上可以纵容她们为非作歹吗?”楚白霜幽幽地说,眼睫垂下,突然说到伤心处,又是一阵猛咳,抓过枕头旁的帕子,又是吐出一小口鲜血。
龙奕实在看不下去,朝着月牙吩咐道。“拿一杯温水来。”
结过了茶杯,亲自喂楚白霜喝了两口,直到润了润她的嗓子,她才有气无力地靠在皇帝的胸口,眼睛定定地落在某一处,略显空洞寂寥。
“其实,她这么对我,也不是没有理由……我的确欠了她,害了她,同在屋檐下,她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龙奕的心骤然变得不安,其实心里有了个怀疑的人选,可是却又不愿亲口说出自己的怀疑,但是楚白霜吐血不是伪装,她的慌乱紧张也不是伪装,难道……蒋思荷当真不愿继续隐忍,开始反击了?
“一报还一报,皇上,我认了……”楚白霜突然笑了,笑的无比凄绝,仿佛早已对人生失去了希望,眼底一派灰暗,径自呢喃。“这是我应得的。”
“霜儿,你别胡思乱想,这毒到底是谁下的还没查出来,不见得就是——”不见得就是蒋皇后一手操纵的。
龙奕原本想要这么说,只是目光触及到楚白霜嘴角一丝生无可恋的笑容,还是迟疑了。
对皇帝的话置若罔闻,此刻的楚白霜仿佛封锁了自己,感受不到外界的影响,说出来的话有些莫名其妙,没有清醒的逻辑条理,像是失心疯的病人般轻声说话,眼神直视前方,好似前面有人在倾听她,而非是身畔搂着她的皇帝。
“她那么恨我,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可是我是真心悔改,每日一遍遍地抄经,为皇后祈福,可是她却烧了我亲手抄的经卷来发泄折腾一番。这样也就算了,我既然有愧于她,不管她怎么不待见我,我都无话可说。只是我没想过,她不是为难一下我这么简单,原来是要我的命,这才是她最终的目的。”
楚白霜苦苦一笑,忽然想到什么,又皱了眉。“这岐山墨都是库房里送来的,皇后还是不肯放过我,我已经只是一个小小楚嫔,膝下没有半个皇子,连皇上都不想见我,我对她还有什么威胁?”
皇帝看她的神态隐约透露不对劲的三分癫狂和失落,心中万千情绪,他的确想要让楚白霜早日认清现实,而不是盲目地跟自己过不去,但不管他冷落也好,疏远也罢,至少没有过一刻的念头,要处死楚白霜。
因为楚白霜三个字而言,对他来说,自始自终都有着不同于别人的意义。只要她愿意悔改,愿意重新回到原本单纯柔弱的模样,他可以抹去她身上所有的罪名,保她衣食无忧,一世安康。
可如今呢?她竟然被人所害,中了毒,原本清瘦的身躯更是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若不是吐血的厉害,一旦没人发现,她是否也会跟后花园里无数的鲜花一样,悄无声息地在后宫凋零?
不知过了多久,喃喃自语的楚白霜才累的睡过去,气若游丝,哪怕在睡着的时候,那双眼还是忍不住流出两行清泪。
龙奕陪了楚白霜大半夜,直到天亮前才离开。
小太监常辉瞧出来皇帝的心不在焉,低声问。“皇上,库房给各位娘娘送东西的公公无非是那几人,只需要奴才去打听一下,要查出来并不难……”
皇帝却不耐烦地挥挥手。“此事非同小可,楚嫔被下毒的事,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还有,找出来是谁,不要惊动任何人,直接带到朕的面前,朕要亲自审问。”
那些太监宫女无非是一些小鬼,真正可怕的是在背后的幕后指使,险些闹出人命,又是他一贯放在心里的楚白霜,他不想管也只能管。
第三卷 金玉良缘 009 冬至的审问
A ,
翌日。
清晨醒来,蓝心姑姑端着金盆,服侍着蒋思荷,蒋思荷吐得一塌糊涂,最终连胆汁都吐出来了,吐完了喝了两口温热的羊乳,这才靠在床头。
“娘娘,要用早膳吗?”蓝心姑姑轻声问。
“不用了,没什么胃口。”
“这可不行啊,娘娘,这些日子您吃的实在太少了。”
“先搁着吧,我晚点吃,现在吃了待会儿也要吐掉。”蒋思荷垂着眼,从枕边抓过一个毛茸茸的虎头玩偶,冷淡清丽的眉眼,浮现些许的笑意,纤细的指尖拂过金黄色的虎头,仿佛心里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蓝心对蒋思荷的这个动作深以为然,在这一个月内,只要蒋思荷万分疲倦的时候,便是拿起这个虎头玩偶把玩,其实这个用金色绸缎所做的虎头玩偶没有任何寻常,在宫外坊间的铺子里到处可见,是一般寻常人家买给孩子的玩具,既不特别,也不值钱。
但这是靖王妃最后一次进宫的时候,捎给皇后的礼物,也不知为何,出身名门的皇后从小到大对这些东西就没有过太大的兴趣,这一回却是很不一样。
“娘娘,您在想念靖王妃?”
“还记得她说,来年正好是虎年,她虽然比本宫早怀上三个多月,但两个孩子都是在同一年出生,以后孩子大了,正好能一起做个伴。”蒋思荷想到此处,又不禁笑了:“靖王妃走了两个月了,马上就该生了,靖王妃的身子真好,本宫也羡慕她,从不孕吐害喜,想必生孩子的时候也不会受苦。”
“娘娘,这害喜的事,可真是不好说,因人而异。”蓝心姑姑难得有了笑容,温言软语地劝道,这世上的女人,有的人怀孕了能吃能睡,全然不受影响,比如靖王妃这样的,有人却一天到晚吐了不知多少次,送来的哪怕是山珍海味也无福消受,比如眼前的皇后娘娘。可见,这害不害喜,难以控制,哪怕是一国之后,也逃不开这一个劫难。
“娘娘是我看着长大的,以前蒋家的姐妹那么多,没见过娘娘跟谁走的特别亲近。这个北漠来的靖王妃,怎么就顺了您的眼?”
蒋思荷的眼神流露出少见的低落:“至少,她比本宫见过的任何女人都要更加纯粹,在宫里久了,越是难以信服人心,可这也不是本宫的初心。本宫年少时候,期盼的是平凡的生活,只是蒋家没有人愿意听本宫的心声,老太爷又是蛮横了一辈子的,听不得别人的反对声。本宫之所以成为皇后,也只是不负众望,一步步走过来的。”
当初她嫁给宁王为妃,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丈夫会登上皇位,更没想到自己会成为皇后,但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深宫里的乐趣却是越来越少,很容易把人的心都磨平了。
但事实上,当一个完美的妻子,中规中矩的皇后,并非她的梦想。
她还记得自己十来岁的那年,想过要跟自己心仪的男子走遍千山万水,一起写诗,一起看尽天下的风景,十年过去了,如今想想,才发觉原来自己并不喜欢长辈给自己安排的嫡长女身份。
原来,她已经不知不觉羡慕了秦长安许多日子,羡慕秦长安可以尽兴地玩乐,毫不遮掩自己的本来性情,吃醋就吃醋,嫉妒就嫉妒,不高兴了还给靖王看脸色。私底下的兴趣也颇为广泛,行医、骑马、射箭、经商……
秦长安并不是安于相夫教子的女人,她活的十分鲜活,不像是名门望族里的那些精致的绢花,而是生长在大自然野生环境里的玫瑰,鲜艳、带刺,哪怕不是世间最美的花,也能让人对她念念不忘。
而自己呢?却因为顶着嫡长女的身份活了二十多年,所有的路全都是蒋家为她安排好的,她只需要把一切都做的令人满意即可。他们要她读书,她便读书;要她嫁人,她便嫁人;但她何曾问过自己到底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真的是困在深宫里,终日跟这些年轻后妃们斗智斗勇,秉持着大家之风跟一个没有真实喜怒的玩偶一样,耗去最终的年华吗?
蒋思荷的五指深深陷入老虎玩偶,突然不敢深想下去,她知道,身为皇后,在获得如今拥有的地位之前,就已经舍弃了某些不该属于她的东西。
平凡妇人得不到皇后的万丈荣光,当然,皇后也无法觊觎平凡妇人的平淡和宁静。
午后。
蓝心姑姑笑吟吟地走到蒋思荷的身边,虽然看主子在静心看书,一副娴静模样,心里不由地叹了口气。
皇后从小就爱读书,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但是性情却太过木纳了些,什么心思都喜欢藏在心里,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