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终究不能善了,所以贺坤此人一定要死,贺坤不死,无疑是让众人对皇帝产生怀疑,会认为皇帝连靖王都管不了。可是这江山虽然是龙家的,但到底是龙奕的,还是龙厉的?即便是亲兄弟,也不能纵容靖王手下势力如此猖狂,否则,长此以往,必然要出大事的。
“那人在酒楼被打的怎么样?”
“据说是满脸的血,只是后来有人劝架,几个武将把贺坤拉住了,贺坤踹了几脚,就又回去喝酒了。”
龙厉的眼神一沉,贺坤出手没拿捏好力道,若是人当场就死在酒楼,那么贺坤就算是偿命,他也觉得应当,大可不必管这种闲事。
折刀般的眉在脸上划出了一抹轻狂,他无声冷笑。“隔了一个晚上,人才咽气,这里头不是不能做一些手脚。谨言,你让人查一下对方的尸体,看看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是。”谨言马上掉头离开,就算那个文官已经下葬,只要尸体上还有一点蛛丝马迹,就可以说明此事是有人故意栽赃。贺坤只是个挡箭牌替死鬼,但对方是需要借着大言不惭说话不过脑子的贺坤给王爷泼脏水,是想污蔑王爷结党营私、纵容手下冲撞杀人,这事就闹大了。
更何况,此事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在王爷下江南,鞭长莫及的时候发生,难道也是巧合吗?
龙厉独自站在阳光灿烂的空地上,眼神犹如一口枯井般难以捉摸,折损一个贺坤他并不心疼,但此事似乎只是一个由头,他有种直觉,以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祸事,冲着他来。
还未登上皇位的那两年,龙奕对自己有求必应,或许当初龙奕把他这个亲弟弟当成是手里的一把刀,他指向哪里,这把刀就砍向哪里。
登基四年,该铲除的也铲除的差不多了,该收服的也收服的差不多了,连树大招风的康伯府这个外戚也被连根拔除了,有可能卷土重来的寿王龙锦被赐死,坐镇西北的纯皇叔因为世子一事也不可能再对皇权虎视眈眈,金雁王朝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这时候,龙奕也该跟历朝历代的国君走上同样的一条路了。
前朝有帝王“杯酒释军权”,但都是一个意思,治国的重中之重,就是将大部分的权力紧紧握在自己手中,所谓专权,便是如此。
而当初皇兄因为看重自己,身边也的确需要他,给他三十万兵权,他虽然收下,但不爱进军营,行事懒散,或许该说,他在几年前就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阳光撒了他一身,将他身上的红袍照的更亮,远远一看,仿佛是一簇鲜红火焰,炽热燃烧,只是龙厉的眼底没有半分温度,仿佛是寒冬的冰湖,刺骨寒冷。
此事只是一个意外,还是那人精心谋划?
若是后者,他们之间,终究还是走到这个地步了吗?
皇宫。
“你说什么?楚嫔吐血了?!”听到小太监常辉的禀报,正在批阅奏折的皇帝拍案而起,桌上的茶碗翻倒在地,他面色大变,大步走出去。
“宣太医!”
当龙奕的脚步停在楚白霜的床畔,他忍不住俯下身子,用目光一遍遍地触碰她的脸,多日不见,她当真是瘦的厉害,连双颊都凹陷了,哪里还看得出来往日的柔美?
楚白霜紧闭着眼,嘴唇白中透着紫,满头的冷汗,龙奕忍不住坐在床头,从月牙手里接过帕子,亲自替她擦拭额头的汗水。
太医跪在一旁,原原本本地说明。“皇上,娘娘刚才吐了几口血,身子太过虚弱,才会昏倒,不过微臣为娘娘扎了针,应该马上就能醒来。”
龙奕点了点头,心头很乱,他是故意冷着楚白霜,一个月才来见她一次,免得她恃宠而骄再度犯错,到时候,他不见得能保得住她。
只要楚白霜安安分分地待在后宫,等蒋皇后那里顺利地把孩子生下,这样他给蒋家也有一个交代,若蒋皇后生下的是皇子,更是能一次就解了他的后顾之忧。到时候再对楚白霜好一点,毕竟两个都是陪伴他多年的女人,若不是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不想舍弃任何一人。
这次楚白霜的表现,让他很是满意,哪怕他不常来见她,她也不曾满口怨言。只是她的改变,他看在眼里,往日在他面前温顺体贴的小女人,他们几乎无话不谈,可是最近楚白霜实在是太安静了……仿佛身体里有一些东西,被一点一滴地抽走,她的笑没了温度,眼神也总有缥缈无力,仿佛灵魂出窍一般。
楚白霜天天在屋子里抄经,将经卷送到蒋皇后身边,其实三人都是心照不宣,几年前蒋思荷的孩子才一个多月就没了,便是楚白霜用了手段。如今见了光,皇帝心里明白,但生怕两人撕破脸,趁着康伯府的事把楚白霜降了两级,便是也想让蒋思荷彻底放宽心,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再对付楚白霜。
但蒋思荷毕竟是个女人,表面上公私分明,但难保心中不嫉恨楚白霜,因此,皇帝把更多的时间,放在蒋思荷身上,正是希望她能念着现在拥有的一切,既往不咎。
到底事情是如何演变成今日这一幕的?楚白霜竟然吐了血?!就算不再是往日万丈荣光的贵妃,这后宫也绝不可能将一个好好的人折磨成如此形销骨立的德行!
皇帝没开口,给楚白霜擦了脸上的冷汗,暗自思忖了许久,直到床上的女人缓缓睁开眼,用干涩嘶哑的声音唤着。
“皇上?”
这一声,却是喊得让龙奕满心纠结,错综复杂,毕竟楚白霜当初还是个少女的时候,让他记忆深刻的除了她宛若小白花般柔美明媚的脸之外,还有她犹如黄莺般娇滴滴的悦耳嗓音,但这一年内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但最后楚白霜的声音却听上去如此沧桑,完全不像是活在宠爱中的女人。
这实在是跟他曾经的承诺相差甚远,对于已经是万人之上的男人而言,他曾经想要终生保护的女人,哪怕给不了她正妻的位子,其他什么都可以给她。
“好些了吗?”龙奕摸了摸楚白霜的脸,原本以为只是看着清瘦,没想过手下的触感却更是触目惊心,简直就是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他实在是想不通,楚白霜终日在后宫待着,又不能缺吃少喝,更不可能做什么重活累活,怎么短短一个月,就瘦的这么让人心疼?
听着皇帝语气里总算不再是疏离,而是有了真切的关心,楚白霜浅浅地笑了,垂着眼,不看忧心忡忡的皇帝,自言自语道。
“是报应……臣妾以前做错了事,如今得到报应了……”
龙厉浓眉紧蹙,楚白霜一直都是个开朗的闺秀,他从未看到她伤春秋悲的一面,更别提他光看一眼就知道,楚白霜有些神志恍惚,情况不乐观。
他心情有些烦闷,更有点暴躁,板着脸不悦地说。“胡说八道什么?你不过是生了病,只要让太医调养身子,马上就能好起来。”
说完了,不给楚白霜接话的时间,转向跪在一旁的太医,正色道。“不管需要什么药材,一定要把楚嫔的病治好了!”
太医唯唯诺诺地应着,一度想解释些什么,急的满头是汗,不管抬起衣袖擦拭,这才小声挤出一句。
“皇上,娘娘这不是生病了,而是——”
龙奕闻言,脸色更加难看,心里一股无名火。“不是生病又是什么?都吐血了,你身为太医,还敢托辞!”
太医的脸一白再白,这下子总算不敢冒汗了,声音有着轻微的颤抖。“皇上,娘娘这是中毒了。”
“放肆!你的意思是,宫里有人敢在朕的眼皮底下谋害后妃?”
见皇帝勃然大怒,太医犹如风中残烛抖阿抖,又抖出了一句话。“皇上,您来之前,微臣刚刚检查过娘娘的饮食起居,发现这毒并非是下在食物里,而是下在岐山墨里。”
岐山墨是金雁王朝几种有名好墨之一,产自岐山附近,故而得名,民间的文人也爱用这种墨汁,加上墨汁还有一种天然的香气,因此宫里的后妃练习书法,或是作画,最爱用的便是岐山墨。
龙奕的确很惊讶,后宫里的妃嫔喜欢计较来计较去,他有所耳闻,多半是在吃食里添些不该吃的东西,却没料到有人会在墨里做手脚。
“岐山墨真有名堂?”
太医总算不抖了,点头如捣蒜,神色极为凝重。“这墨十分歹毒,久闻其墨香毒性入体,如附骨之蛆,发作后一次比一次厉害。至于这解药,下官心里有数,宫里应该可以找到那些药材,可解去毒性,幸好楚嫔娘娘只是中毒一月,若是半年以上,怕是这吐血之症回天乏术……”
皇帝的眼神一黯,听说楚白霜还有救,这才大手一挥,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去准备解药。”
“微臣告退。”太医麻溜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想知道更多的秘密,知道的越多,越是危险。
龙奕的手搭在楚白霜的肩膀,感受到衣料之下瘦弱的身躯,不免又是一阵怜惜。
径自想着,如今后妃们知道楚白霜今时不同往日,对她疏远是正常,可是毕竟楚白霜曾经专宠多年,他不认为那些年轻后妃有这么大的胆子对楚白霜下手。再者,楚白霜在后宫里的人缘颇为不错,因为她出手大方,平易近人,当了几年贵妃,很少摆架子,从不打压其他后妃,跟她们不至于有什么深仇大恨。
收藏qubook.org书签防失联 书籍数据与原来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