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行转念一想,不免有些心急,想问的话还未好好考虑,便已经涌出喉咙。“爷的意思是,惜贵妃还会继续针对陆丫头?”/
一道冷光,从龙厉的眼底迸射出来,仿佛要把慎行凌迟处死,直到看的慎行额头都冒汗了,龙厉才开口,“秦长安是本王的王妃,别忘了。”/
龙厉的语气平平无奇,可是,慎行听出了冷冽的警告,他忍住擦汗的冲动,认真地回道。/
慎行面色凝重,一板一眼地回应。“是,当然是爷的王妃,属下该死。”不然,陆丫头难道是他的老婆吗?!只是习惯性地冒出来一个“陆丫头”的称谓,那也是情急之下的口误,应该罪不至死吧。/
鉴于慎行态度端正,及时认错,转身的瞬间,龙厉“啧”了一声,似乎心情依旧不快。/
即便慎行是跟了自己多年的老人,他还是忍受不了,其他男人流露出任何亲昵的距离,这让他很不爽。/
秦长安既然是他的女人,最亲近的人应该也是他,就算其他人参与过她的过去,也只是无关紧要的阿猫阿狗,张三李四,哪里比得上他?/
慎行快步跟了上去,心中暗暗叫苦,当年到底是谁左右看陆青晚不顺眼?如今倒是把她当成是眼珠子一样疼着,恨不得别人看上一眼都不行。/
他的主子,果然是极为护短啊。/
“肚子里的牢骚这么多,还要不要做事?”龙厉没回头,却冷冷地丢下一句。/
慎行的心抖了一下,无奈地暗搓搓叹了口气,不由地想起两人头一回见面的场景。/
当初认识爷的时候,早就听闻这个皇子是最年幼的一位,只有七八岁,屁大的小孩,有什么难伺候的?/
面对这位未来的主子,慎行当年却已经年满十六岁,习武之人,身强力壮,人高马大,哪怕是从几十人中脱颖而出,被选为当龙厉的近身侍卫,表面恭敬,但实际上却没把这个主子当一回事。/
心里想着,无非是陪小主子吃喝玩乐,但这位皇子身体又弱的出奇,慎行可不比亲哥哥谨言那么规矩守礼,沉默寡言,他是个多动活泼的少年,稀奇古怪的念头也不少。/
走几步就要歇一歇,一病起来就喜欢把自己关在屋内,脸色白的胜过涂脂抹粉的女儿家,唇色嫣红,仿佛是涂着上好的胭脂,这样的小家伙,可不就是弱不禁风,比女人还不如吗?/
因此,从小练武强壮如牛甚至一场大病都没生过的慎行,完全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弱成这样不堪一击?他甚至暗中给龙厉起了个绰号,叫做——“弱鸡”。/
只是时间,渐渐改变了他的想法,主子虽然病弱,但行事作风却一点也不弱,相反,他有着同龄孩子没有的早熟和超脱,以及……心狠手辣。/
当慎行因为一次大意而在任务中出错,那个红衣少年好不心软地甩了他一耳光,冷冷地丢下一句。/
“本皇子身边不收废物,如果这就是你战胜其余七十九个护卫的实力,那么趁早滚蛋,免得再有下回,本皇子要你的狗命。”/
火辣辣的耳光,带给慎行的感觉不再只是疼,更多的是受辱,但正是被一个小上自己许多的少年这么辱骂教训,才让年纪轻轻就拥有很高武学造诣的慎行从现实中清醒。/
但古怪的是,心里竟然还有一丝诡异的感动,他一直认为龙厉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但没料到自己当初是打败了多少对手才能被选拔出来,这个主子居然也熟记于心。/
他气了很久,但最终还是留了下来,留在这个看起来和实际上都极为难伺候的主子身边,只为了证明自己没那么无能。/
古怪的小主人,渐渐成长为一个男人,然而,脾气却愈发古怪,完完全全就是性格脾气扭曲到了极致的怪人。/
不知从何时起,他觉得这个主子浑身上下有数不清的毛病,但那双眼睛却像是某一种精怪的眼瞳,仿佛连他肚子里的腹诽,都能瞧的一清二楚。/
他本该惧怕龙厉,并且敬而远之,但久而久之,反而在龙厉极为严苛挑剔的一道又一道命令下,从年轻气盛的年纪,熬到了过了而立之年,总算有了沉稳慎重。/
龙厉从未对他们说过要忠心不二,他太熟谙人心,最不屑的便是愚忠,所以他不怕任何人背叛,因为有信心不会踩入任何人的圈套,即便是自己的亲信。若有人背叛,他势必会让对方挫骨扬灰,因此没必要对身边护卫再三耳提面命,若他们不蠢,便不会选择跟他为敌。/
这样的一人……无心无情,铁石心肠,竟然也能娶到那么好的陆姑娘?不过慎行想了想,陆丫头到了靖王府后,曾经生过一场大病,怎么都醒不来,差点就悬了。/
该不会,陆姑娘就是那时候脑子烧坏了的?/
仔细想想,还真有可能,否则,寻常姑娘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跟这样的男人朝夕相处,甚至不是唯唯诺诺,曲意奉承,有时候,慎行甚至觉得,王妃已经要爬到爷的头上作威作福了……/
这么一想,最可怕的人不是爷,反而是王妃吧。/
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物降一物。/
“把你的想法说出来。”一道清滑的嗓音传来。/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慎行摸了摸鼻子,当发现话一出口的时候,顿时后悔了,不由地重重拍了一下自己那张管不住的嘴。/
但奇怪的是,龙厉这回却只是沉默着,但眼神不再那么漠然,沉吟许久,才从薄唇挤出来一个字。/
“嗯。”/
慎行险些掉了下巴。/
该不会,他们家王妃脑子坏掉了也就算了,他们爷的脑子也不好了?!/
一个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没几天心情好脾气好不发火的主子,竟然对女人死心塌地,而且看上去完全沉迷其中,甘之如饴?/
这算不算一种自甘堕落,自暴自弃?还有没有尊严啊?/
而那一刻,龙厉则想的是,当初他不曾善待陆青晚,往后,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对她好,当然,这样温柔宠溺到了极致的想法,他是绝不会开口跟任何人说的。他自己知道就好。/
“爷,老王爷请您住在他的府上,不过刚才老王爷的亲随说,老王爷喝醉了,不过提前让管家为您准备好了下榻的客房。”谨言早已对自己那个表情太鲜明的弟弟习以为常,慎行武功一流,但常常没个正形,还得他还要为这个三十出头的弟弟求情,只是看看主子的神情,那张脸总算不太难看,这才迎了上来,说起正事。/
“等入了夜,按照计划行事。”龙厉言简意赅地丢下一句,随即上了马车,离开了千媚阁。/
翌日清晨。/
雪白的帐幔半虚掩着,龙厉只着白色寝衣,慵懒地倚靠在床头,隐约能够看清美男初醒的轮廓,犹抱琵琶半遮面,更显魅惑人心。/
只是这一幅画面,再美再动人,但对于一般人而言,无福消受。/
谨言慎行两兄弟止步于五步的距离之外,两人双眼半垂,知道主子刚起床的情绪最不稳定,当然不可能挑战主子的底限。/
谨言直言不讳。“爷,您想的没错,干城的守城军,果然不止五万。”/
龙厉一开口,嗓音还藏着刚睡醒的惺忪,光是听着都极为蛊惑人心。/
“有多少?”/
谨言面色凝重,有所顾虑。“以属下的观察,守城军的数量,至少有七八万。干城的汉子粗犷勇猛,生来便有一种蛮力,是天生的勇士。而且,干城以优良马匹闻名,金雁王朝的战马,有一半是出自干城,身矮体健,能够应付远程奔波。”/
“一座城池的守城军,五万已经是极限,若是再多,难免落下个拥兵自重的罪名……”龙厉的嗓音略沉,还带着些许的沙哑磁性,不像是往日那种清滑调侃,总是杀人如麻的音色。/
谨言点头。“爷,就算干城有十万守城兵,他们一路南下,到京城至多能跟禁卫军打个平手,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老王爷就敢撸起袖子跟着康伯府和寿王胡来?”/
觉得自家大哥说的没错,慎行附和道:“更何况,康伯府虽然暗中勾结不少武官,但若要临时调兵,就算将帅拿出了身边的一半虎符,还得拿到皇上手里的另一半虎符,只有两个虎符同时使用,持符者才能获得调兵遣将的权力。”/
龙厉并未沉默太久,他轻忽一笑,唇旁的笑容有些飘渺不定。“你们能想得到的,康伯府当然也想得到。一旦京城有异动,在纺山脚下可以赶来的兵力至少有十五万,再加上禁卫军全部出动,足以将他们全部歼灭、血染全程。可见他们打的主意,并非蛮干,而是智取。”/
“爷,您有把握可以劝服老王爷吗?”/
“劝服?谁说是来劝服的?”一道轻蔑的笑声,从白色帐幔后飘过来,听上去极为轻描淡写。/
谨言慎行对看一眼,一时之间无言以对,他们的计划不就是来阻止龙纯发兵吗?/
“蠢。”龙厉嗤笑一声。“若是龙纯不发兵,怎么坐实康伯府和龙锦的造反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