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奉严叹了一声。“这样的例,的确罕见,我行医四十年,也没遇到过。”
“身体没病,难道心里有病?”
“心里有病?这种理论,我还是第一次听,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周奉严大胆猜测:“兴许是遭遇了过大的冲击,心中郁结,反而让身体发生了一些奇特的变化。”
她望向远处的天际,美目染上一派阴霾:“心病还须心药医,可惜这心药,可比灵芝人参难寻多了。”
“你想要插手此事?”
“凌云想回去,但首先得唤回他丢失的记忆才行,否则,他回去了也是任人宰割的份。四年前他就应该回南阳了,而且,那里还有人在盼着他,等着他,我自然想帮他一次。”
周奉严听了,只是点点头,没再什么。
“师父,我身边得了一样东西,想要你看看。”
秦长安径自走入炼药房,将一个手指长的金盒递给他,周奉严缓缓坐下来,以银针挑拨里面的粉末,嗅闻了一下气味,突然眼波一沉,如临大敌。
见周奉严表情大变,她急忙开口。“您认识?”
“前两年,我在镇上就诊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北漠商人,他因为常年奔波,所以身上留着不少伤病。有一次他中途发病,身边就带着这样的东西,不过是膏状物体,气味却是一模一样的……”
“是,可是褐色膏状物?”
“没错。”
“在北漠,那叫神仙膏,一开始是用来阵痛所用,再后来,民间有人改良了那个方,炼制成膏体,一旦点燃嗅闻,就会飘飘欲仙,化解疼痛,犹如来到了仙境般痛快。因此,就取名为神仙膏。只是,这东西闻了几次后,就会上瘾,一般人很难有坚强意志戒掉它——”她顿了顿,眼神转为深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可是在我出嫁前,北漠皇帝就下了一道指令,摧毁民间所有私自炼制神仙膏的作坊,毁掉这些害人的东西。甚至连两个走货的民间商团也被牵连了进去,一个叫曹家庄,一个就是凌家堡。没了源头,没了渠道,北漠恐怕很难再找到神仙膏的踪迹。”
但她没想到,北漠把神仙膏禁了,居然会在金雁王朝看到类似的药物。
周奉严听得面色愈发凝重:“这东西用不同的方法炼成了粉末,可以直接吸食,从鼻腔进入喉咙,再到身体,继而在血脉游走……”
秦长安静默不语,当初她跟龙厉为了解蛊,去了一趟南疆,在珍珠泉附近发现有个商队私自运送神仙膏,但是几十箱的神仙膏被她烧成一片灰烬。
而后,因为神仙膏被运往边疆军营,此事被大哥揭开之后,北漠皇帝萧儒震怒,严查此事,同时将神仙膏彻底列为禁药,不许在民间私自买卖。
“这是从哪里找到的?”周奉严又问。
“我派人跟踪了康伯府的一个丫鬟,在一个很隐秘的院里,有人售卖这种东西。那个丫鬟熟门熟路,对方也跟她态度热络,显然不是第一次的生意。”
“给谁吃的?”
“这个丫鬟常年贴身伺候老伯爷,叫做鸳鸯,是康伯府的一等大丫鬟,我怀疑是老伯爷需要的东西。只是此人做生意极为隐秘,更不轻易做陌生人的生意,只负责常客,我若是让人去买,反而容易打草惊蛇。所以让白银当了一回梁上君,潜入那人的屋内,取了一盒出来研究。”
“这盒东西先交给我,我把其中的药材列出来。”
“麻烦师父了。”
“你如今怀着孩,这些需要凝神聚气、劳心费神的事情还是少做,特别是这些会让人上瘾和有毒的药,少接触为妙。”
秦长安心头一暖,看着那个依旧表情凝重严肃的灰袍男人,难得软了语气,撒娇道。“师父,不过是怀胎罢了,有这么危险吗?”
“你是学医之人,见惯了疑难杂症,当然不觉得生孩有什么值得大惊怪的,不过你家那位王爷……”周奉严了半句,不了。
“这个孩是我想要的,所谓求而不得最痛苦,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竭尽全力保住它,把它安全无虞地生下来。”
其实龙厉大可不必这么担心,除了她的体质异于常人之外,她很健康,对于饮食和运动比养在深宅的贵夫人可注重多了,她有自信能把孩养的无比茁壮。
周奉严提醒道:“凡事心些,对孩总没有坏处。贵族后宅里的妇人怀胎到生产,便是一段惊心动魄的过程,更别提如今府上还有一个侧妃、一位贵妾,你千万要注意自己的饮食。”
“我当然会防着这些女人,我跟王爷都不想把怀胎的消息传出去,等到肚显怀了再。”
两人的对话先告一段落,秦长安亲自将周奉严送出了院,这才折返回去,只见翡翠快步走来,一副气鼓鼓的样。
“王妃,康侧妃又来请安了。”
秦长安闻言,忍俊不禁:“看来她比叶枫强了些,叶枫被白虎一吓,一个月安安顿顿在清心苑里,她却只是隔了一天,又来了精神。”
翡翠讶异地望着秦长安容光焕发的脸,眼神熠熠生辉,清明澈亮,嘴角有笑,那股成竹在胸的自信模样,有着吸引别人视线的力量。
“您要去见她?”
“为何不见?”她拍了拍翡翠的后背:“走吧。”
康如月又是精心装扮过的,她一袭绛紫色银色钩花的华服,脖里挂着南海珍珠项链,繁复花哨的发髻上面用了各色材质的发饰,那张脸虽然美丽,却是扑了脂粉,挡不住她眼下的青色。
秦长安在心中冷冷一笑,那个靖王替身一直是活在阴暗处的一道影,至今没有属于自己的生活,龙厉恩准他跟康如月当真夫妻,这替身果然是开了荤后就食髓知味,甚至连一天时间都等不了,每个晚上要跟康如月恶战圆房……这看上去自然是好事,但她是医者,岂不会明白女初经人事后,必须好好休息一下,滋补身,让破的身体修养好了,才适宜再行周公之礼。
但那个替身当然不懂这些事,他尝到了女人的味道,自然把康如月在床上死命折腾,怪不得她整宿整宿地睡不好,原本娇花般的好气色顿时萎靡憔悴了。若是他还不知节制,男人的欲望比女人强烈多了,而女人又往往难以承受,久而久之,这康如月再年轻娇嫩的身体,也迟早被掏空。
“我不是了,你不必再来请安吗?”秦长安一走进梅花厅,就冷冷问道。
“妾身是给王妃送东西来了。”康如月笑着回应,对她的冷淡态度视若无睹。
话间的功夫,身后的丫鬟捧着一个漆盘出来,下面衬托了红色的绒布,上头摆放着一套儿所穿的簇新绿色衣裤,还有一双精致的娃娃鞋。
秦长安的眼神一沉再沉,康如月却是个越挫越勇的角色,她感受到自己对她的敌意,但又不得不想方设法来讨好自己,给王府所有人留下一个贤惠大方的好印象。
而且,她知道寻常的礼物,无法让秦长安喜欢,却想到了秦长安有个儿如意,转而将心思放在孩所用的物件上,认定看在孩面上,秦长安不可能不给她一个台阶下。
她但笑不语,伸手抚上那一套衣物,料是好的,但稍显坚硬,至于那双娃娃鞋,好看是好看,但鞋底很单薄。
将娃娃鞋捧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秦长安嘴角的笑容无声扩大,仿佛颇为满意。
见状,康如月眼底的幽暗无声沉下,心中得意,满是得逞的快意。看吧,果然这个方法有用,有了孩的女人,孩便是她的软肋,纵然秦长安再凶悍,不近人情,还不是中了招?!
她一天没出院,可不是闲着,是让下人打听了秦长安在靖王府的不少道消息。甚至秦长安纵容手下给叶枫强灌了一碗避汤,她听了马上就改变计策了。秦长安如此强硬,她不能硬碰硬,反而应该改用温柔攻势。
所以,今天她才又来了,而且态度恭顺不少。
下一瞬,秦长安就面色大变,把那双娃娃鞋丢在地上,眼神转为冷冰,斥道。“康如月,你好大的胆!”
康如月闻言,眼眸猛地撑大,不敢置信地盯着她,手里刚端上的茶杯一抖,几滴热茶烫上她的手背。
她低呼一声,忙不迭将茶杯搁在茶几上,没料到茶杯翻了,茶水从茶几上溢出,又溅了她自己一身,一时之间,手忙脚乱。
丫鬟拿着帕给康如月擦拭一通,康如月心乱如麻地对上秦长安余怒未消的眼,战战兢兢地问道。
“王妃,您不喜欢这些礼物?这些都是妾身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是对少爷的一片心意……东西虽,您就算不喜欢,也用不着这么糟践它们吧。”
康如月身后的丫鬟也怯生生地补上一句:“王妃,为了给少爷做衣裳鞋,侧妃忙活了一整个白天,连饭都没好好吃。”
翡翠狠狠瞪了一眼:“王妃面前,有你开口的份吗?”
当下,丫鬟不敢再多嘴,整个梅花厅顿时鸦雀无声。
“康侧妃,你若是当真用了心,我肯定会欣然接受。可惜,你这衣裳用的料过硬,不适应孩童的娇嫩肌肤,欺负这么大的孩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感受,若刺痛了皮肤我也不得而知。而你这双鞋,漂亮归漂亮,鞋底很薄,如今孩正在学着走路,若是穿了这双鞋,不但不舒服,脚心也容易磨坏。你当真还敢睁着眼睛瞎话,我是糟践你的善心?!”秦长安拍案而起,眸光冷锐,宛若无数利剑,穿透了康如月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