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安的脸垮下来,哪来那么多讲究?能喝就行。
“不过,往后只能泡给我一人喝。”龙厉霸道地,眼神复杂地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她摇了摇头,懒得猜透他扭曲成麻花的心态,生怕自己也被他污染了,变成那副阴阳怪气的死德性。
为什么上天要用她的血,救活这么个家伙?!
北漠皇城,将军府。
秦铜刚从军营休沐,练了一套拳法,大汗淋漓地进了秦峰的书房。
“大哥,你找我?”
“今天,我收到晚妹的信。”秦峰刚毅的面孔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们现在在洪县。”
秦铜面红耳赤,一脸恼怒。“都知道明遥就是靖王,为什么她还要一意孤行?单独跟他去南疆?”
“明遥就是靖王……谁能想到呢?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他顿了顿,觉得这句话是贬低了自家的宝贝妹,马上改口,脸色更肃然。“不对,是一物降一物。”
秦铜发觉了什么,不敢置信地追问。“大哥,你为什么不反对?”
秦峰意味深长地望向他。“靖王陪着她,我反而放心,靖王虽然性情暴虐,但训练的暗卫天下闻名,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只要靖王是安全的,晚妹必定毫发无损。”
这一句话,让秦铜无法否认,他不想泄漏内心对秦长安的真实关怀,神情很不自在。“靖王是敌是友,尚不确定。”
“眼下最大的敌人不是他,而是宰相上官德。”秦峰目光炯然,“上官德那人城府很深,看上去哪边都不站,但我跟晚妹都怀疑他是大皇的人。”
秦铜脾气火爆,额头青筋暴起,已有发怒征兆。“你不是护着她吗?怎么会让她卷进来?”
“她跟我一起支持四皇的那天起,就已经卷入这场皇位争夺的风波中了。”秦峰正色道。“我虽是驸马,但也只是一个正三品的将军。人脉什么的,更多是晚妹为我打点,为了生存,除了往上爬,没有更好的办法。这是我花了几年时间才想通的,但我直接告诉你,是不想你多走弯路。”
秦铜异常的沉默。
秦峰摸了摸脸上的刀疤,表情愈发凝重,继续。“当年,看到她的时候,就已经认定了她是我们的妹。哪怕我这个常年在军营的大哥都那么喜欢她,更别你了,你比我还疼她……就算是庶女,我也会成为她的后盾。”
低下头,秦铜麻木的脸上掠过一丝痛楚,感受到秦峰搭在他肩膀上那双有力的手掌,一分分收紧。
“大哥,我会好好干的。”
“你能想通再好不过,北漠重武,这儿会有你大展拳脚的一席之地。”秦峰冷酷的嘴角有了弧度。
“每年六月底,皇帝跟皇都会到营内来,军中会挑选一批将士比试武艺,一旦脱颖而出,能让皇帝另眼相看,会是升官的最快方法。据我所知,曾经有人拔得头筹,一次性升了两个品级。”
“把我的名字的报上去。”
秦峰对秦铜的反应并不意外,他了然地拍了拍秦铜肩膀。“已经报上去了。”
秦铜没话,迎上秦峰跟自己相似的眼睛,身里这些年一直蛰伏着的东西,早已按耐不住,那样的势在必得,信心百倍,是他再也不想多等的抱负。
……
洪县赵家。
赵灵娃主动提起带他们去湖边赏荷,是要尽地主之谊,秦长安愉快地答应。
当然,她很清楚赵灵娃醉翁之意不在酒。
湖不大,湖光山色也没什么特别,湖边大片绿油油的莲叶,白色的、红色的莲花悄然绽放,还有姑娘坐着船,灵活地穿梭在荷塘中。
秦长安一向能够入乡随俗。
岸上就有稚嫩孩童在卖莲蓬,一个才一文钱,秦长安笑眯眯地买了几个,剥开翠绿的莲蓬,里头包着一颗颗翠玉般圆润的新鲜莲,她边走边吃,十分惬意。
刚成熟的莲吃起来味道清香,很好上口,她咀嚼着,脚步放慢,刻意让赵灵娃和龙厉走在前头。
“湖心的这座桥叫望归桥,五十年前,湖边居住着一户寒门,学苦读十余载,终于考上秀才。妻没日没夜地织布做绣活,三年后送秀才去了皇城,成功考上了举人,在皇城谋了官职,举人老爷荣归故里,把妻接回皇城,并在湖心建了一座桥,纪念妻的多年来的无私付出——”赵灵娃如花似玉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到最后,还有意无意地看了龙厉一眼。
“望归两字,可谓是这个寒门妻多年等候和陪伴心情的真实写照啊。”秦长安漫不经心地,脸上却掠过一抹不以为然和嗤之以鼻。
“想什么?”龙厉看穿她眼底的轻蔑,明明是一段佳话,她眼底的鄙夷和不屑却犹如冬月飞雪,寒心彻骨。
“我是为这个妻不值,她养活了一个不事生产只懂得埋头苦读的读书人,供他去皇城的路费,还得天天在湖边望着,生怕夫君在京城飞黄腾达了就当那抛妻弃的陈世美,不就考了个举人,在皇城至多当个九品芝麻官,回乡归家不是理所应当吗?如果这举人有良心,就该一辈对妻好,只可惜,就算把妻带回皇城,多的是为了升官而另娶,甚至宠妾灭妻的。不知道这个故事的后续,是否也有不一样的结局。”话完,秦长安又剥了一颗莲,往空中一抛,仰头接住,眉眼间一派潇洒自如。
赵灵娃那张仙气十足的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她就算是秀才的女儿,比一般的姑娘认得字,能背几首诗,但比不上秦长安那么巧言善辩。
龙厉却无声冷笑,不过半个月而已,他早就看穿赵灵娃的伪装。在朝中狡猾的狐狸见多了,那些都是有几十年深厚功底的,赵灵娃才多大,二十岁的村姑,表面功夫太浅薄,没多久就露陷了,想必秦长安的那一套大胆的令人咂舌的辞,赵灵娃根本就听不懂。
果然,赵灵娃装腔作势地。“秦公的见解好奇特,不过这个故事是多年流传下来的,我想他们应该是合家团圆。”
“我这个表弟就是天生反骨,总喜欢唱反调。”龙厉勾唇一笑,眸里没有冷冽,笑出些许罕见的柔和温煦。
秦长安的眼皮微微一跳,她反骨?这世上最反骨的人不就是他吗?
龙厉自然地接过她手心里的莲,往嘴里塞去,实话,莲没什么好滋味,有点甜而已,但这种抢食的感觉让这一丁点的甜味迷漫开来,看她唇儿微张,一脸愣呆的样,他很享受。
而秦长安此刻的真实想法却是,这瘟神连莲都没吃过?一个权倾朝野的亲王跟她抢食,能看吗?
龙厉心情不坏,朝她一挑浓眉,有种坏坏的挑逗意味,那骨里散发出来的邪佞浑然天成,令让赵灵娃春心荡漾,不能自已。
赵灵娃的心思活络,龙公什么都好,就是对她太过守礼,人也有些冷峻自持……可他对自家表弟的眼神却多了些温度,谈笑风生起来,有着她这个外人无法融入的亲近感。
“表哥,都给你,我怎么忘了,你就该多吃点。”秦长安将一把莲放入龙厉的手心,笑容敛去,转为忧心忡忡。
“龙公为何要多吃莲?”赵灵娃还真问了。
“补肾。”她轻佻一笑,朝着赵灵娃眨了眨眼,看的那对主仆瞬间脸色羞红。
龙厉一把扼住秦长安的手腕,眸光泛着无穷的冷意,长指摩挲过她的虎口,在她耳畔咬牙切齿地低语。“你不满足?”
虽然他的声音低不可闻,但秦长安还是眸冒火,不客气地瞪了过去,但却在他们剑拔弩张的时候,赵灵娃跟丫鬟红使了个眼色,就听的耳畔传来“噗通”一声巨响。
红拔尖了嗓大叫:“大姑娘落水啦!大姑娘!救命啊!龙公快救人啊!”
秦长安一回头,就看到赵灵娃已经从桥上摔下去,只剩下一双手在水面上不停扑腾挣扎。
她跟龙厉对上眼,两人已经默契地明白所谓游湖是个幌,坠湖才是精心安排的计划。不然,这里有两个公,何必只喊龙厉救人呢?
上回赵灵娃装模做样地给龙厉看病却连把脉都不会,更别提莲的功能她也浑然不知,秦长安笃定她根本不是学医的料。但一个未出阁的闺女,突然因为花神名号声名大噪,背后肯定有推手。
赵灵娃这一落水,一旦龙厉跳下去救她,必定免不了身体的触碰,湖边里里外外都是人,救出来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别在乡野镇,就算是在皇城,这种不入流的伎俩是冒着毁掉自己清誉的风险,想让对方男人负责的下下策。
果然,龙厉只是冷眼看着,黑袍随着微风徐徐飘动,遗世独立的冷傲和漠然,更显残忍。就算赵灵娃就这么死在他眼前,跟街边死了一条狗没什么两样。
他是绝对不可能下去救赵灵娃的。
“龙公,求求您!大姑娘要淹死了!”红跪了下来,哭丧着脸,吓得六神无主。眼看着赵灵娃整个人都沉了下去,白裙浮在水面上,场面格外骇人。
秦长安冷冷一笑,用自己的性命来算计一场婚事,这是真急了。这种粗劣的手法,皇城的大家闺秀早就不用了,只能这里的确民风淳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