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冒充她的人,在何处?”
“死了,哀家以为是未央人派出来的探子,就叫人推到围墙上,斩了。”
“尸身在何处?”
淑太后不紧不慢地说:“如果不出意外,尸身就在行宫里,不过,这时候恐怕跟行宫一起化成灰了。”
卫永昌扫了一眼江水寒脸上的表情,一把松开帘子,转身大踏步进了军营。
朗儿已经醒了,他微微睁开眼睛,依稀看到一个魁梧的背影:“母妃,那是父皇?”
“那是你父皇,他来看你了。”江水寒亲了朗儿的面颊,在宫人的搀扶下跳下马车,一行人被安顿下来。
营帐之中,除了一张毛毡,什么都没有。
往日里娇贵的身躯,突然间都不那么讲究了,一个个躺在毛毡上,呼呼大睡起来。
营帐外面是杂乱的脚步声,金属碰撞的声音,沙哑的男人的声音。
她们躲在那个帐子里面,仿佛被人世所遗忘,睡了个天昏地暗。
“太后娘娘,这边还空着,您要不要来解解乏?”
淑太后摇摇头:“哀家不困,无妨。”
帐子里,只有淑太后一个人是醒着的,她不困,因为她没有受到惊吓,平日里每日处理事务让她的体力充沛,远远强过一些年轻女子。
她看着满目的年轻面孔,上面多少有些泪痕和灰尘,想到自己在这个年纪,也经历过兵荒马乱的时候,可那段岁月里,她遇到了一个人,她在最美好的岁月里遇到了同样最好的他。
那个时候,她若再精明一分,就是狠毒,若再天真一分,就是愚蠢,而遇到他的时候,她在两者之中找到了微弱的平衡,所以是可爱的。
若是早几年遇到他,他是玩世不恭的,遇到他要被杀了吃掉,晚几年遇到他,他是刻板愚忠的,遇到他要进大狱,遇到她的时候,他是矛盾的结合体,所以是使人能亲近的。
这许多年来,淑太后日日夜夜靠着与他的那段回忆,支撑自己活下去。
有时候相爱的未必要相守,因为无法长久,所以白月光始终是白月光。
淑太后走进主帅的营帐中,卫永昌身边站了许多副将在与他看地形图,淑太后就那样坐在一边,倒是也没有人拦着。
“报!”一个斥候闯入营帐之中,“未央大军死伤过半,已经后退三十里!”
“好!”卫永昌一拍桌子。
所有人面上都露出喜悦的神色。
卫永昌被众星拱月一般围在当中,一脸的春风得意,志得意满。
“圣上!您看要不要乘胜追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卫永昌眉头紧锁摇摇头:“不可,穷寇莫追,再往前三十里是未央人另外一处军营驻地,我方尚不清楚该处军队战力,不可贸然行动。传令下去,扫荡战场,将防线向前推进十里!”
“皇上好谋略,有您坐镇,哀家可就放心了。”
卫永昌抬眼看她:“全都是江将军平日练兵有方,朕才能如此无往而不利!”
“江将军是国之栋梁。”淑太后说这话的时候,下巴情不自禁扬起,她为她爱上过这样优秀的人而骄傲不已。
“朕已经发布口谕,追封江将军,还封江夫人做诰命夫人,”卫永昌说,“母后您意下如何?”
卫永昌言下之意就是讽刺淑太后,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江夫人另有其人,而他不希望淑太后的往事成为皇族丑闻。
淑太后微微一笑,对这件事并不放在心上。
“朕要亲自领兵去扫荡战场,”卫永昌扫了一眼淑太后,“母后最好没有跟朕撒谎!”
“快去吧!皇后一个弱女子,真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也许她躲在宫殿之中,此刻已经烧成焦炭也说不准!”
卫永昌淡淡地说了一句:“她若是死了,别怪朕不讲情面!”
淑太后抬手:“去吧。”
卫永昌没有从她脸上看出任何破绽,这才头也不回地出帐去,翻身上马,带着一队骑兵绝尘而去。
“未央人频频扰乱我边境,圣上几次三番派出使节,结果都是有去无回,不得已才要与未央开战,”那小将一五一十同淑太后道来,“未央人有两大世家镇守此地,这两大世家彼此猜忌,让我们有机可乘。”
“皇上游历一事大张旗鼓,未央人想必也得了消息,将那行宫看做眼中肥肉,昨夜我方军士先假扮成未央人围住行宫,这就让那两大世家互相猜忌,都以为是对方要先行抢功,所以这才亟不可待地出手?”淑太后问。
“正是如此!那行宫其实是一座空殿,里面注满了火油,昨晚我军趁未央大军进入之后点燃火油,不费吹灰之力,剿灭敌军十几万,真是大快人心!”
十几万,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未央再兵强马壮,这也足以让它元气大伤,短时间内不敢贸然来犯。
淑太后这才觉出卫永昌的可怕,两年前,从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筹备这件事了,而他的野心远不止打退未央人这样简单。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一夜清霜变鬓丝
卫永昌一去就是一天,走的时候天上还有朝霞,回来的时候晚霞已经消散。
那些受了惊的妃嫔们,一个个睡到午后才起,睡起来之后很快又把死亡和灾难教给她们的东西忘在脑后,又故态复萌,开始勾心斗角,互不相让,把脸上的污物洗净了,还要从嘴上抹一些胭脂下来涂在眼上,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怜,楚楚动人。
淑太后眼不见,心不烦,走出营帐,看着来往的将士,这都是她的玉关一手带出来的好男儿。
“太后娘娘,外头风沙大,您要不回到营帐中避一避?”江水寒问淑太后。
江水寒为人温和,平日里妃嫔们都喜欢围在她身边,但谁也清楚,江水寒只能是一个说些无关紧要话的人,不能是真心朋友。
成为妃嫔,有的为财,有的为名,有的背负家族的期望,有的是身不由己,没有谁像江水寒那样,抱着全然纯粹的目的入宫,带着对卫永昌全然的爱。
低处纳百川,高处不胜寒。
从前智伯瑶在的时候,江水寒还能与她说说话,如今智伯瑶不在了,江水寒何尝不感到痛苦,她无法同那些妃嫔们一样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而计较而争斗,所以淑太后成了她说话的人。
“那里都是愚蠢的气息,让我不能呼吸,”对于江水寒,淑太后也不拿她当外人,自称“我”而不是“哀家”,“那群女人都太蠢了,太笨了,竟然完全没有想到卫永昌根本一点点也不在乎她们,她们能做的要做的就是打扮得漂漂亮亮让男人有上她们的欲望。”
江水寒哑然,无法接话。
“是哀家急了,说话粗鄙,吓到你了,水寒,你是个好孩子,”淑太后看了一眼远处天与山的交界处,那里一队骑兵正朝着大营的方向疾驰而来,“你的父亲是个好将军,你母亲好福气。”
“太后娘娘,”江水寒道,“妾身敬重您,可有些话,不能全然赞同。”
“哀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见不得污秽,眼中揉不得一点沙子,恨哀家身为太后却持身不正,不止你恨,哀家也恨!”
“臣妾说的,不是那个,”江水寒就算再开明大度,也无法对淑太后有除了尊敬之外再进一步的好感,她不想与淑太后谈论这个,她母亲守了一辈子都得不到的爱,“您看那些妃嫔,觉得她们蠢笨,可也怨不得她们。”
“生来学的就是做奴隶的方法,生下来就被剪掉了翅膀,被迎头一根大棒敲得脑袋都糊涂了,只知道怎么讨好别人,”淑太后说,“当然怨不得她们,她们脑子里就没有那些东西。可你不一样,她们不知道眼前是深渊,你是明知道还义无反顾往里面跳!”
江水寒垂下眼帘:“就算饮鸩止渴,我亦甘之如饴。”
“你能这样想,未尝不幸福。”
幸福是一回事儿,可快乐又是另一回事儿,就像养育孩子,人们常说养孩子是幸福的,可没有一个人会把养孩子快乐挂在嘴边。
卫永昌顶着一肩的星辰回来,众位娇滴滴的妃嫔迎上去,卖弄她们红红的眼圈和破损的裙摆。
卫永昌身后跟了一行人,两人一组抬着架子。
一行人慢慢将架子放在地上,足足有十几个。
“这是什么?”有妃嫔想要引起卫永昌的注意,在他面前卖弄天真,伸手去掀开架子上盖着的白色布块,下面露出一团黑漆漆的东西。
“别动!”卫永昌神色紧张地大声喝止她。
那妃嫔楚楚可怜地挤眼泪:“圣上,臣妾做错了什么?”
“架子上面的,是焦尸。”
吓得那妃嫔花容失色,直接晕了过去。
“抬走,抬走!”卫永昌摆手,其他妃嫔看这个架势,也纷纷要告退。
“谁也不许走!”卫永昌扫视一周,坐在铺着白虎皮的椅子上,不怒自威,“朕的皇后不见了,你们一个个的总该给朕一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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