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巧事,这里林氏的话音刚刚落下,外面立时就传来小丫鬟通报的声音,说是大少爷、大少夫人并连表少爷到了。
孟衡扶着林月从外头进来,身旁还跟着一个容貌清隽的青年。那青年身穿一袭月白色束腰长袍,墨发以同色发带束住,两鬓各垂下一缕,乍一看上去显得有些仙风道骨,只他腰间却挎着一只黑丑药囊,硬生生将那几分仙气折损,反为他整个人添上烟火气。
孟媛看向一齐过来的三人,眨眨眼睛,有些疑惑地问道:“哥哥你们不是去了舅舅家,怎么又和连表哥一处回来了?”她没记错的话,连家在京城置办的宅子正好和平阳侯府在相反的两个方向。
孟媛的话问出口,孟老夫人等也一齐望向孟衡。
孟衡面上露出笑容,道:“早起阿月身子有些不适,就去了医馆一趟,正遇上子修就一道过来了。”
林氏皱眉,看向林月,关切地问道:“阿月身子怎么了?”
见问,林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孟衡也只顾傻笑,倒是那白衣青年朝孟老夫人并林氏等拱手笑道:“恭喜外祖母要当太奶奶了,舅娘要当祖母了。”
今日一早起来,林月就有些犯恶心,孟衡见妻子脸色不大好,在回府时绕道先去了连家开的医馆,正巧碰上连朔,就请他诊了脉,不防林月竟已有了一月余的身孕。
林月嫁进孟家才刚刚三个月,眼下得知她已经有了身子,在场的人先是一愣,继而却是心思各异。孟老夫人、孟仲文和林氏并孟媛自是大喜过望,孟骁也为堂兄堂嫂感到高兴,孟伯言、孟瑶则没放在心上,只有曹氏脸色不大好看,默默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碰巧这时姗姗来迟的孟老国公也过来了,听说林月有喜以后,他喜得胡子都快飘了起来,拊掌只道:“太好了太好了!”旋即就吩咐人下去将原本就要大办的家宴办得更加隆重一些。
孟老夫人顾及林月的身子,当即也没留她继续待在鹤延堂,满心都在为喜当姑姑的孟媛见了也跟着林月一起辞了众人,至于陆景初则被她一时忘在了脑后。
回到东跨院,孟媛围着林月转了好几圈,最终坐在了她对面。她双手捧着脸颊侧首盯着自家嫂嫂平坦的小腹,眼睛里的好奇掩也不掩不住。半晌,她抿抿唇,终于忍不住指着林月的小腹问道:“这里真的有了我的小侄儿吗?”
林月原本也有些不真切的感觉,可这会儿见着孟媛的模样,她倒忍不住扑哧一笑,“连表弟亲自诊的脉难道还能出错不成?”
孟媛恍恍惚惚点点头,盯着林月的小腹,觉得神奇极了。
林月见她如此,便打趣道:“你不用这样盯着我瞧,等日后你也会有的。”
“我?”孟媛疑惑地眨眨眼,“我的从哪儿来呀?”
“……”看着小姑子一脸懵懂的模样,林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她一时忘记,小姑子年纪还小,这虽成了亲,但还未通人事,提这个未免早了些。
孟媛的好奇心被勾起,缠着林月刨根问底,林月起初言辞躲闪,后想起既然林氏给过小姑子画本,那她再稍稍点拨几句也是无妨,于是便将夫妻敦伦之礼和生孩子的关联与孟媛说了一遍。末了见孟媛小脸通红,林月摸了摸鼻子,向外望了一眼,方压低了声音问她:“世子他果真没有碰你?”当初她和孟衡成亲,新婚夜被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宿,可见孟衡有多馋,那世子比孟衡还大两岁,至今没开荤,当真能怀抱香玉当个柳下惠?
孟媛起初对男女情.事懵懵懂懂,这会儿被林月这么一点拨,虽依旧一知半解,但也知她的意思,见问便直接摇了摇头。
林月有些意外:“世子难道是有什么隐疾不成?”
孟媛又摇头。
“隐疾这事,说不准的。”
孟媛道:“他说等我及笄再圆房,现在不动我。”
林月放了心,却又道:“可是憋久了也会把人憋坏的。”指不定哪日人憋不住就出去偷吃了也不一定。当然后半句话,她没好说出来危言耸听。
孟媛瞪大了眼睛,没料到还有这说法,一时难免担心。林月见状一笑,转身进了内室拿了一本蓝布包着的书出来塞到小姑子手里,压低了声音道:“你年纪小,那档子事碰不得,但也该想法子替你夫君纾解纾解。这书是我阿娘给的,你拿回去好好瞧瞧。”
林月原意是让她拿回王府去再看,可孟媛却当着她的面就给直接打开了。
“……”
孟媛翻了两页就涨红了脸将书扔到一旁:“我才不学这个,忒羞人了。”怎么能拿手和嘴巴去……
林月把书又包好塞回去:“你难道不怕世子真憋出个好歹来?”
“阿月你怎么越来越不怕羞了?”连嫂子都不肯喊了。
林月挑眉:“我说的都是实话好话,不信你问问你连表哥去,看我诓你没有!”
听她提及自家连表哥,孟媛便被唬住了。
那本蓝布包着的书到底还是被孟媛藏在袖笼里带走了。
这边姑嫂二人悄悄说着私房话,另外一边孟衡的书房里则是另一番“剑拔弩张”的局面……
第35章
东跨院孟衡的书房里, 临窗的桌案上摆了一盘棋局。
白衣青年手里捏着一枚棋子,修眉微蹙地看向面前棋局的情势,目光里有惊有疑。
“该你了。”白衣青年沉默的片刻里,坐在他对面的陆景初拈棋入局, 一步直入要害。
他目光顺着稳稳当当落在棋盘中的棋子往上看去, 最终落在陆景初那双没有半点子光亮的桃花眼上,心里疑窦乍起。
眼前人分明是目疾难视, 可落子却极为精准, 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白衣青年轻叹一口气,将捏在手里棋子重新放回到棋钵里, 道:“是我输了。”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容貌昳丽却面色清冷的表妹夫, 掀唇一笑道,“世子着实深藏不露。”
陆景初知其话中深意, 淡淡笑道:“并非深藏不露,不过是练就了一副好耳力罢了。”十几年如一日身处无边黑暗中,他早学会了利用其它的感官来了解这世间万物。下棋, 于他而言,算是一桩易事。
闻言,连朔的眉目舒展开,他道:“愿赌服输,连某今日可应世子一事。”
这是二人下棋前的约定,连朔自认素来重诺,这会儿输得心服口服,当然做不出抵赖不认的事情来。
陆景初一派从容地理了理衣袍, 抬头,缓缓启唇道:“好。”想起小姑娘提及这位连表哥时仰慕的语气,陆景初眉梢微微一压。“你以后离珠珠远一点。”
清清冷冷的声音半是慵懒半是认真地说了这么一句,不仅教连朔愣住,便是一旁的孟衡显然也是没回过神来。
连朔细细地琢磨了这话,从内中品出一丝隐隐的酸意,不由失笑道:“世子这话莫不是误会了什么?”
陆景初道:“不,是防患于未然。”
连朔:“……”
——
“所以,夫君赢了连表哥以后就提了这么一个要求?”坐在回晋王府的马车上,孟媛把自己听来的事情说了一回,末了只睁着一双明亮的杏眼不可置信地盯着一脸淡然的陆景初。
陆景初注意到她称呼的变化,嘴角不着痕迹地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道:“嗯。”除此之外,无论金钱黄白之物,还是权势名利,于他并无甚意义。
他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让孟媛忍不住顿足,往日还要斟酌着说的话这会子直接脱口而出:“哎呀,你该提要求让连表哥给你治眼睛呀!表哥他一定能医好你的!”
“哦,是吗?”不喜欢她语气里流露出的对旁人的仰慕,陆景初的脸色转冷。
孟媛注意到了,先是不解,继而似是想到了什么,便凑到他近前问道:“你知道我表哥是什么人吗?”
马车轻轻晃着,她凑过来时身子不稳,陆景初伸手将人扶住,才皱眉反问道:“什么人?”
孟媛转了转眼珠子,回忆了一下从前自家兄长和自己提过的话,悠悠地道:“表哥打小习读医书,六岁就拜了天下驰名的怪医山谷为师,十六岁出师,游走四方行医,能医死人肉白骨,江湖人送‘玉面神医’称号呢。”担心陆景初不信,她又继续道,“哥哥说,连表哥还救过大燕皇帝的命呢。”
救过大燕皇帝……
“当初那连朔使着一柄雪光锃亮的匕首直接‘割’了昏迷不醒的大燕云庆帝的喉咙,险些没被人当成刺客拿下,可是昏迷数月之久的云庆帝突然就醒过来了,休养了一段时日后竟生龙活虎起来。说起这连朔行医爱用怪招,可妙手回春却丝毫不假,若是能寻得他来给世子治眼,不说十成把握,但至少也能有个七八成希望。”
陆景初想起先前宋崎说过的话,眉峰微微攒起,“他不是叫连子修?”
假若连子修就是名闻天下的神医连朔,怎的进京以后没有半点风声传出来?单凭他在医馆坐堂,总该有人能认出来才是。
孟媛眨眨眼睛笑了:“表哥姓连名朔字子修,不过他性子惫懒,救人治病看心情,回京因着姑父的要求去了医馆坐堂,但怕人扰,一贯只以字示人。”说着,她又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地道:“今儿这么好的机会可就叫你白白浪费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