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绿淇看来,自家姑娘和姑爷的确亲近,可总感觉还是少了点什么。
孟媛闻言默了默,难得没有反驳她。目光落在她端来的绿豆糕上, 孟媛问她:“有给卧云斋送过去吗?”
绿淇点点头,转而想到方才无意间听到的话,便与孟媛道:“刚刚我过去送点心,恰巧碰见清河王拜访,我无意听了一耳朵,清河王好似要请姑爷去城外的庄子玩呢。”
今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更加炎热些,这才刚刚入夏不久,就教人有些禁受不住。这清河王邀陆景初一道去庄子上避暑也是情理之中。孟媛这样想着也就没有生出多少好奇来。
孟媛有歇晌的习惯,到了中午她换了一身轻薄的衣裳正准备爬上.床榻休息就听见外头小丫鬟请安的声音。
是陆景初回来了。
平常白日里他都喜欢一人待在卧云斋的书房里,不到日暮不回朔风院的……孟媛扭头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外头的灼目日光,纳罕意外之余也没忘转身迎出去。
外头的阳光似乎的确灼人得很,孟媛看着陆景初被晒得有些微微发红的俊脸,连忙一叠声地吩咐绿淇和红萓打水备下冰碗。陆景初静静地听着她忙活,由着她拿了打湿的帕子替自己净面,只趁着她转身去接红萓手里的冰碗时开口道:“这两天你收拾一下,过几日去城外庄子避暑。”
孟媛愣了一下,这和绿淇的话倒合上了,而她只故作不知,眨眨眼睛问道:“王府在城外有别庄吗,没听母妃提起要出城去啊?”
王府里冰块足,待在屋子里等闲也不会热到哪里去,自然不会多此一举折腾到外头去避暑。然而今日顾邺上门来相邀,他想到自家小姑娘,存了带她出门去散散心,便就应承了下来。这会儿见孟媛问起,陆景初原原本本地将原委说了,末了道:“你如果不愿意去,咱们就不去了。”
自从嫁进晋王府,孟媛鲜少有机会出门去,这会子听了陆景初的话自是满心的愿意,只她有些迟疑地道:“清河王邀的是夫君你,我跟着一起过去是不是不太方便?”据她所知,清河王好像还没成亲,府里也没什么女眷来着。
陆景初轻笑一声,“七叔和七婶也会过去,再说,顾邺的庄子毗邻霍将军府的别庄,听闻霍家人眼下也在庄子上,你和霍家姑娘交好,大可去寻她一处。”
孟媛大喜,“原来是在那儿啊。”她语气里有些惊喜,拉着陆景初的衣袖有些兴奋地道,“我家里也买了庄子呢,就在阿茵家后头呢。”
这些陆景初自是知道,只也配合她露出意外的表情来,“那不如请了岳母、子衡他们一道,回头我们只住自家庄子上就是。”
孟媛觉得这个提议甚好,转身就去取了笔墨写信给家里。等忙活完了,也到了歇晌的时辰,她困意顿生,不由打了一个哈欠,侧首问坐在桌边的陆景初:“夫君今日要不要也睡一会儿?”
“好。”
自己动手除去外衫,陆景初上了榻,听见小姑娘往里侧挪动的声音,无声地笑了一下,也跟着躺下合上眼。他没有歇晌的习惯,只是阖目养神,同时也在心里默默地数数。同床共枕这么久,他已经把某个小姑娘睡觉事的一些小习惯摸得一清二楚。果然,他在心里刚刚数了八下,之前嫌热躲到一边的小姑娘已经自动滚了过来。
晋王世子毫不客气地伸手将人揽进怀里,屋里的冰块挥发出丝丝凉意,很快他便由阖目养神而沉沉睡去。
过了两日,陆景初就领着孟媛出门往城外去了,因着顾及林月的身子,孟衡出发动身的日子便晚了两日,故而到了城外,陆景初和孟媛还是先住进了清河王顾邺的别院。
顾邺年少承袭王位,按理说应是少年老成的性子,可他偏偏生就一副不羁脾性,对利禄权势没什么追求,只爱逍遥山水当个富贵闲王。因此,城外的清河王府别院较之于周遭各家庄院要格外壮观。雕梁画栋、曲水回廊、绿树成荫、繁花濯锦……每一处都极进奢华。
孟媛走在陆景初的身边,看了两眼这昭示富贵的院子便没了兴致。一旁的陆景初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思,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道:“清河王的银子没地方花,都用来到处修别苑了。”顾邺云游四方,哪个地方玩得顺心了就会花银子在那儿修一处院子,每一处据说都是半点儿不低调的。
孟媛不由一默,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一处幽静的园子。
领路的小丫鬟引着二人进了园子后福身道:“王爷说,请世子和夫人在此处休整,晚些时候再请二位去映月阁饮宴。”
小丫鬟退下以后,孟媛四下打量了一回,这一处的园子确与旁处不一样,屋外是幽深繁茂的竹林和一潭清池,没有旁处的雕梁画栋,只简简单单一间竹屋……孟媛眯了眯眯眼,觉得此处有点儿眼熟。
半晌,淡淡的茶香飘散开,孟媛倏尔想起,这里和金华寺里的沁园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她有些好奇,问了陆景初,后者淡淡一笑,道:“这园子我也是花了银子的。”
“……”
到了日暮西山时分,清河王果然打发了人过来。孟媛扶着陆景初出门,没走多远正好迎面遇上从另一处园子出来的陆行止和宋云芷夫妇。
自打上一回在宫里见过一次后,孟媛对端王妃宋云芷便生出了亲近之意,眼下遇见了,当即笑得眉眼弯弯。而宋云芷也明显还记得孟媛,见了人就撒开挽着陆行止胳膊的手走了过来。她笑盈盈地看着笑靥如花的小姑娘,心里欢喜,便道:“原来你们也来了,可巧我就有伴了。”一边说,一边拉了小姑娘的手往前走,“好几次下了帖子去邀你,总不见回应,我还当你是不乐意见我呢。”
孟媛疑惑:“什么帖子?”
宋云芷美目里流光婉转,笑而不语。
后头陆行止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王妃拉着别家小姑娘挥挥衣袖远去,不由以手抵唇轻咳一声,继而却是无奈摇头。见着一旁蹙眉而立的侄儿,他顿生惺惺相惜之感,合上折扇正待上前唏嘘一句,就见陆景初已经负手往前走去。
到了嘴边的话吞吐不得,陆行止无奈一笑,紧跟着提步追上前去。
这清河王的别院不比别处,陆景初鲜少来此,不记这里的路就这样走可不行。担心侄儿,陆行止也顾不得自家拐人走远的王妃,只认命地陪着陆景初慢慢地走到映月阁。
顾邺早已在映月阁的水榭相候。正当他百无聊赖地趴在水榭门口的栏杆边上赏鱼时,猝不及防一道熟悉的倩影闯入他眼角的余光。顾邺匆匆站直了身子朝不远处望过去,目光落在端王妃身边的鹅黄色身影上,他不由嘴角一翘。然而很快,他嘴角的那抹笑意就僵住了,因为他注意到那姑娘和初见时不一样了,她竟绾了妇人的发髻!
顾邺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宋云芷和孟媛在映月阁外止步,等陆行止和陆景初到了,才跟着他俩进去。
顾邺坐在案几边端着酒杯饮酒,见着人进来了,他修眉一挑,颇有几分愤懑地朝陆行止和陆景初道:“我好心邀你们来庄子上玩,你们倒好,一个个携家带口的过来刺激我这孤家寡人,着实可恼。”
说话间,他目光落在陆景初身旁的小姑娘身上,见她眉眼如画,如水的眸子里跳动着点点亮光,似是灵气逼人,不由眸光暗了下去,道:“这位原就是景初的夫人了?”他缓缓起身,舒袖拱手作礼,“小王见过,嫂夫人。”
孟媛侧身避开这礼,福了福身子后躲在陆景初的身旁。
顾邺与陆景初相交十多年,对他了解得很,看着席间他有意无意对孟媛的照顾,他端杯饮酒遮去唇边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
二十多年难得动一次心,偏生瞧上的是兄弟的媳妇儿,顾邺觉得自己有些混账,狠狠地灌了自己两大白,然后却慢慢地眯起了狐狸眼。他这里无缘无分,也干不出对兄弟不利的事,可一肚子郁闷之气总得找个地方撒一撒。于是乎,清河王招招手,让人将陆景初跟前的清茶换成了水酒。
顾邺举杯笑道:“今日难得一聚,总该喝一杯助助兴不是?”
陆景初伸手碰到酒杯,眉尾轻轻一挑:“你既不怕我拆了你这别苑,饮一杯自是无妨。”身旁的孟媛想要拦一拦他,可反被按住了小手,只得由着他去。
一场酒宴散了,宋云芷扶了微微醺的陆行止先走一步,孟媛看了一眼坐在那儿看似清明实则满目雾气的陆景初,轻叹一口气,伸手也去扶他。
陆景初今儿总共喝了两杯酒,可那酒远比寻常的酒烈些,他醉得混混沌沌,但还是很乖巧地顺着孟媛的动作起身。
不远处,顾邺静静地看着,忽然开口道:“嫂夫人可还记得小王?”
孟媛动作一顿,回头望过去,水眸里一片茫然:“我们见过?”
顾邺抱着酒坛挥手一笑:“是本王记错了人。”
目送那一双璧影远去,顾邺仰脖灌了一口酒,在侍从想要来劝他时,他忽而抱着酒坛起身朝外走去,一个纵身就跳到了水榭的屋顶上。
“吾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他“嘁”了一声,“不对不对,本王怎能小肚鸡肠把陆璟比作沟渠呢?应该是卿本佳人,奈何从……贼?更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