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初自从被“打”醒后就没有再睡过去,这会儿听见外头丫鬟提醒的声音便掀开被子坐起了身,正待下榻去就教一只软乎乎的小手给拉住了。
孟媛一直也清醒着,这会儿知道他是要起身去给丫头们开门,她拉住他道:“我去罢。”
许是才睡醒不久,她的声音比以往更加软了一些,陆景初心中暗笑她把自己看得太没用,不过并没有生恼,反而往一旁挪了挪,让出给她下榻的道:“嗯,你去吧。”
绿淇和红萓领着几个小丫鬟进屋以后先是规规矩矩地福身请安,继而才各自忙活开,几个小丫鬟忙活着将屋内还未燃尽的喜烛熄灭,绿淇则伺候孟媛漱口净脸更衣,一旁的红萓捧着干净的手巾却看着面色冷冷的新姑爷犯了怵,不敢上前伺候。不过陆景初向来也是不需要丫鬟婢女伺候的,自己走过来弯腰抄水就净了脸,而后又轻车熟路地从一旁取了手巾擦干水。
等他洗漱完,孟媛早已收拾妥当。她看了一眼陆景初身上的白色里衣,抿唇一笑,上前牵着他进了内室,从立柜里挑了一身簇新的墨蓝色锦袍出来想给他换上。可当她捧着袍子站在他跟前仰面而视时却不由犯起难来。
陆景初身形高大,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去,她努力地将衣袍给他穿上,可打理衣襟就难住了她。踮起脚尖,孟媛飞快地抚平他的衣襟,然后又取过一旁的云纹腰带。她抿抿唇,小声道:“这个你自己系好不好?”方才陆景初自己洗漱时的熟练孟媛都看在眼里,猜出他从前该是习惯自己一人打理,此刻便没有招呼一旁的丫头们帮忙,只想让他自己动手。
陆景初的确不喜欢别人近身伺候,可对于新婚小妻子的亲近却并不排斥,反而乐在其中,因此听见孟媛的话他也只挑挑眉反问道:“做事岂可半途而废,嗯?”
孟媛拿着腰带比划了一下,“可是……我的胳膊不够长啊……”
她的话音刚落下,拿着腰带的两只小手便被一齐握住。孟媛愕然抬头,疑惑地对上陆景初漆黑的双眼。
陆景初拉着小姑娘的手从自己的腰旁穿过,绕好腰带后又回到身前,自始至终握着柔软的小手引导她替自己束好腰带,期间免不了亲密接触。因此,等陆景初稍稍放松了力道后,孟媛便立即往后蹦出几步远,红着脸控诉他:“你明明可以自己来,干嘛非得拉着我啊。”
“因为我在向你证明即使手短,只要你想就能够做到。”
看着陆景初一本正经的模样,孟媛忍不住撇撇嘴,懒怠和他争辩,转身便走到外间。瞧见绿淇和红萓一脸憋笑的样子,知道她们是把方才里面的动静都听了去,孟媛红着脸瞪了两个小丫鬟一眼,轻哼道:“收拾一下,跟我去请安。”一边说,一边就要往外走去。
绿淇看着自家姑娘闹别扭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更深,眼疾手快地拉住人,指了指内室的方向,轻声道:“姑娘,哪有新婚第一天新媳妇自己一个人去请安的?你得等等姑爷啊。”
孟媛无奈,只能乖乖地把迈出去的腿又给收了回来,扭头正欲望向内室的方向就听见珠帘被掀起的叮咚声,望过去,只见陆景初已经挑帘而出。
一袭墨蓝色的束腰锦袍衬得他整个人愈发丰神俊朗,如玉的面庞上此时如从前一般多了一条素色的绫缎,他步履从容而来,饶是孟媛方才已经盯着他瞧了许久,这会儿仍然有些被惊艳到。
赵宇今日也起了一个大早,早早地就牵着小白守在朔风院的门口,预备着一会儿陆景初出来好牵着小白走路。可是当他远远地看见相携从新房里出来的一双人后,他愣怔了一下,旋即就要拉着小白避开。
世子爷眼下有世子妃陪着,看他脸上的温和笑容,怕是这会儿并不大想见着他或者小白。赵宇有自知之明,可惜小白很执着。小白眼尖鼻子灵,隔得老远嗅到自家主人的气息,立即就摇头摆尾吠了一声。
“汪呜~”
“咦,好像有狗狗的叫声?”孟媛记得陆景初身边有一条金毛大狗,这会子听到狗叫声,便开始四下张望寻找。
陆景初“嗯”了一声,道:“是小白。”
“小白?怎么就叫了一声没见着踪影呀?”
“许是,路过吧。”
“……”
“好了,该去前院了,不然待会儿就要误了敬茶的时辰了。”陆景初淡淡地提醒了一句,孟媛再顾不得寻狗,扶着陆景初就朝前院去。而在朔风院院门外不远处的花丛里,赵宇一身狼狈的抱着小白,一只手握着它的嘴巴不让它出声。
“嘘,小白咱得有点儿眼力见不是,你这会儿跟过去回头可就没有肉骨头吃了。”赵宇嘀嘀咕咕地道,而小白竟仿佛真的能听懂一样,果然垂下耳朵和尾巴,消停了。
另一边,孟媛扶着陆景初的手二人相携来到前院的澄明堂,进了屋,晋王和柳氏早已端坐在上位,而两边则立着陆赟和晋王府的小郡主陆菱。
孟媛和陆景初循着规矩叩拜向晋王奉茶,后者乐呵呵地接了茶饮尽,顺带着包了个大大的红封给孟媛,末了才示意小夫妻俩给坐在身旁的柳氏敬茶。孟媛起身端过丫鬟手中的另一盏茶,正转向柳氏时便听到陆景初轻咳了一声,她微微愣神,旋即就听见晋王讪讪地道:“就不必叩首了。”
一句话出口,除了陆景初以外,在场的所有人神色都微微一变。柳氏则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语气柔和地道,“依着旧礼,于我只需半礼即可。”她是晋王继妃,原非陆景初的生母,按着姜国的礼俗的确受不得新妇跪拜大礼。
孟媛瞥了一眼陆景初,而后才缓步走到柳氏跟前轻轻地福了福身子,双手奉茶予柳氏。
柳氏接了茶,转身从张嬷嬷手里拿了只红封放入孟媛手里,叮嘱她道:“继入了门,日后就好生与景初过日子,早日为王府开枝散叶。”见她红着脸应下,眼底却犹有懵懂,柳氏笑抿唇角,低头呷了一口茶。
给长辈敬完茶,接下来就是平辈见礼。陆赟性子活泛,嘴巴也甜,不等孟媛张嘴便笑嘻嘻地唤了一声“嫂子”,然后就朝她伸出双手讨见面礼。
孟媛早有准备,从绿淇怀里取过一只锦匣递过去,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我也不知小叔喜好,就拣了一样衬得上小叔的,还望小叔笑纳。”
陆赟闻言立即将锦匣打开,内里盛放着一柄缀着晶蓝宝石的精致弯刀,刀身不长,恰合寻常缀在腰间。陆赟摸了摸刀柄,识出这是由罕见的玄铁打造的,当即眼里就迸出惊喜的光芒,“谢谢嫂子!”
他爱不释手,孟媛也松了一口气,转而取过绿淇手里的另一只锦匣走到陆菱跟前,只还没等她开口,那小姑娘便下巴一扬扭开了头。
“我才不要你的东西呢!”陆菱不喜欢异母的大哥,连着对孟媛也喜欢不起来。
小姑娘年纪小,喜恶皆露在脸上,孟媛瞧清了,只稍稍尴尬了一瞬,而后淡淡地笑了一下,把东西放在陆菱面前的案几上,没有开口说什么。
看着陆菱现在的样子,她就能猜到她平日里面对陆景初是个什么样的态度,孟媛心里有些不痛快,也懒怠去哄陆菱,这会儿当着晋王和柳氏的面左右不错了规矩就是。
陆菱瞥了一眼雕花精致的木匣,目光游弋了一下,继而轻哼了一声,伸手就想把木匣从案几上拂下去。深谙女儿脾性的柳氏及时地开口斥道:“菱儿,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快和你嫂子赔罪。”
陆菱噘着嘴,“娘……”迎上柳氏严肃的目光,陆菱泄了气,心不甘情不愿地赔了礼,然后又在晋王和柳氏的目光注视下把木匣打开。
木匣里放着的是一套琉璃首饰,样式做工极为精巧,陆菱扫了一眼,认出那是明玉楼里已经断货的“流烟醉”,眸子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这可是她最喜欢也最想要却一直求而不得的首饰!陆菱心里有些纠结,最终对“流烟醉”的喜欢还是压倒了小孩子心里那点儿意气,干巴巴地向已经站回陆景初身边的孟媛道了一声谢。
孟媛颔首算是回应,陆景初没什么反应,反而是站在陆菱身旁的陆赟对自家亲妹妹嗤了一声。
晋王和柳氏有意留下陆景初和孟媛一处用早膳,可话才说出口就被陆景初婉拒了。陆景初淡淡地道:“我们还要去给母亲请安,一会儿直接回朔风院。”
晋王听他提及亡妻,眸色微沉,起身道:“本王陪你们一道去。”
柳氏亦跟着起身。
陆景初道:“不必了。”
陆景初握着孟媛的手出了澄明堂,领着她直接往祠堂的方向走去。澄明堂和祠堂东西相望,中间有一道直通的径道,因此即便陆景初看不见,走起来也毫不费事。去了祠堂给先晋王妃赵氏上了香,二人就回了朔风院。
小丫鬟们已经备好了早饭。陆景初按下孟媛坐在身边,无奈地笑道:“你别忙活了,乖乖坐着吃饭。”他知道小姑娘这是体贴自己,但并不想累着她。“为夫活到如今,这些可难不倒我。”说话间便盛好一碗稀饭放到孟媛跟前。
孟媛见他稳稳当当的,与常人无二,心里惊异却不多嘴,只乖乖地端起稀饭吃起来。昨夜因着张嬷嬷那出“早生贵子”,孟媛并没有吃多少东西,兼着一早上折腾,这会儿果真饿急了,一连吃了一碗稀饭、两个包子才算彻底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