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在这儿!”
雨后山林显得格外寂静,孟媛的声音不大,但孟衡还是立即就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一眼就看到寒窑门口那狼狈的小身影,一颗心稍稍放下些许。
孟衡冲还在往另一边搜寻的林君衍招呼了一声,后者循声望过去,看到孟媛后唇边也露出了笑容。
让其他人留在原地,孟衡和林君衍疾步朝寒窑走去,从另一边赶过来的赵宇见状也立时跟了上去。
孟姑娘在这儿,那主子应该也在附近了。
孟衡轻轻地握住孟媛的胳膊,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她没有伤着哪儿以后才彻底放下心来,但却绷起脸教训道:“没事乱跑什么,出了事怎么办?”龙舟赛结束后,他一刻没耽误就上山接人,碰上正在满山寻人的赵宇,发现狭隘小路旁沿着坡面的一道长长的划痕,之后他的一颗心再也没有落下来。
孟媛低声道:“对不起,哥哥。”
看她一张小脸苍白,孟衡叹了一口气,伸手摸摸她的头:“没事就好。”
孟媛立即摇头,急切地道:“不,有事!”
一句话教孟衡和林君衍才落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林君衍更是急着就要上前。
“世子他受了伤,还发烧昏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身上背个罐,里面装狗血,偶尔撒一撒,大家别见怪~
第13章
晋王府朔风院的庭院里,陆赟满面焦急,绕着院中一株郁郁葱葱的杏树来回地踱步。站在一旁的柳氏见了,觑了一眼眉头深锁的晋王,终于在陆赟又一次从面前晃过去时厉声喊住了他。也恰是在这时,原本紧闭的房门从里面被打开,胡子花白的御医挎着药箱出来了。
晋王疾步上前,急切地问道:“宋院正,我儿怎么样了?”
宋崎拱手道:“世子爷身上的只是些皮外伤,并无大碍,至于高烧不退,臣已经开好了药方,煎熬送服再悉心照料,应该很快就能消退下去。只世子爷湿寒入体,还是要用药将养些时日……”宋崎说着,面上不由露出些许难色来。
这么多年来,他得了太上皇与成帝的旨意专司晋王世子身骨调养之责,深知这轻飘飘的用药将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果然,听了他这一句,晋王等三人的脸色也变得微妙起来。晋王蹙眉清了清嗓子,往前迈了半步,大手在宋崎的肩上拍了拍,叹道:“这就有劳宋院正多费些心思了。”念及陆景初的伤势并无大碍,晋王干脆道,“本王想起还有些公案未料理明白,就先走一步了。”
看着晋王脚下生风地奔出了朔风院,宋崎不由微微抽了抽嘴角。
柳氏却比晋王淡定许多,这会儿只问宋崎道:“那之前定期吃的药是不是需要先给停了?”
宋崎道:“方才臣已检查过了,世子爷体内旧年的宿毒已经除得差不多了,那些药可以不用吃了。”
柳氏面露喜色:“此话当真?”
陆赟也激动地问道:“您的意思是说我大哥他的眼睛很快就会好了是不是?”
陆景初的一双眼睛并非天生就是如此,而是在旧年的公案里被烈毒所伤。当年救了陆景初一命的大夫曾说,只有彻底解了毒才有医好他眼睛的希望。如今听了宋崎的这一番话,众人便顿时生出希望来。
然而宋崎却摇了摇头,轻易就把希望打破。
“当年救了世子爷的神医说过,即便将体内的毒素排出干净了,世子爷双眼复明的机率也只能从当年的一成添至三成,况臣医术浅薄,实在无能为力。”宋崎面上也露出憾色,这么多年他潜心钻研,能解了陆景初体内的宿毒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心血,再谈其他却是不能够了。他看向柳氏与陆赟,斟酌了一番才道:“臣闻说怪医山谷有一弟子名连朔,其年少习医,精通歧黄之术,犹擅各种奇难杂症,幸许可请此人来一试。”
柳氏对连朔这个名字十分陌生,因此听宋崎如此说,她也未生出多少欢喜来,反而是陆赟颇有些激动地道:“那连朔当真可治我大哥的眼睛?”
宋崎捋了捋自己的胡须,颔首:“臣这里的三成机会在连先生手上该再添三成。”
那就是六成的机会了!
陆景初醒来后,面无表情地将满满一碗汤药一饮而尽,半晌才淡淡地开口与在床前叽叽喳喳的陆赟道:“你以为连朔是你想找就能找到的吗?”
陆赟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再不济不还有皇帝堂兄在嘛。”
陆景初倚在软枕上,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犹带几分自嘲的意味:“源生,为了这双眼,这么多年我做了很多,连朔,本家虽在姜国,但□□四海,行踪飘忽,赵宇已经找了他六年。”
陆赟面上的笑容僵住,陆景初的话好似那兜头浇下的冷水,教他一腔的热情渐渐熄灭,只他望向眸中没有半丝亮光的长兄,双手慢慢地握紧,依旧道:“那是赵宇没本事,有我陆源生亲自出马,定能寻了那连朔来。大哥,你信我一次。”
陆景初此时却嗤笑一声,“何必自欺欺人呢。”
“大哥……可是还在怪源生?”
陆景初四岁时身中剧毒,幸得神医相救保住了命,但双眼自那以后就再也看不见东西了。神医的确没有彻底治好他眼睛的法子,可却说过,只要寻到那千年只结一颗果实的雪果,就能缓解他的眼疾。太上皇和晋王费尽力气,终于在陆景初十二岁的时候寻到了雪果。晋王小心翼翼地将雪果带回王府,可还没等拿给陆景初,就教贪嘴的陆赟当成稀奇果子给偷吃了。晋王怒极,把陆赟绑起来吊打了一顿,可到底失了雪果,毁了陆景初唯一的希望。
“当年如果不是我,也许……”
那件事陆景初几乎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这会子听他提起,才皱眉恍然忆起。此刻他看不见陆赟的表情,但想起那时候赵宇给自己描述的陆赟被打以后的惨状,约莫也猜到些许,便嫌弃道:“不过是颗故弄玄虚的果子,也值得惦记这么多年?”千年一遇的雪果谁知道长得什么模样?有奇效?可陆赟偷吃了雪果以后不还是虚弱到一顿鞭子就让他卧床一月余?
陆赟:“可……”
“好了。”才吃完药,舌尖还残留着淡淡的苦涩味儿,陆景初的心情本来就不算太好,听陆赟聒噪得又要旧事重提,当即便绷起了脸,不耐地道,“要找人就去找,只一条,不许惊动皇上。”
当年太上皇和晋王倾力寻求雪果,一时也闹得举国上下不得安宁。如今的成帝行事,有时候并不会比太上皇和晋王低调多少,陆景初不想惹麻烦。
陆赟觑着自家兄长的脸色,到底还是乖乖地应下了。
等到陆赟离开后,赵宇才从外头进来,瞧见陆景初的脸色不大好,稍一寻思,明白这不单单是因为苦药汁的缘故,恐怕还与前头二公子提起的医治眼睛有关。
“公子,二少爷他也是一片好心,或许还真能让他找着人也不一定。”
陆景初道:“你能明白的道理,我怎会不知?只不过不想再要那些虚无缥缈的希望罢了。”没有希望便没有失望。
赵宇默然。
陆景初动了动手,牵动手背上的擦伤,一时想起之前平云山的事情来,便问赵宇道:“那孟二怎么样了?”
赵宇细细地说了,末了道:“孟姑娘淋了雨,回府后病了一场,不过并不严重。”哪像自家主子高烧了一宿。
陆景初没有再多问,不多时药效起了,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孟国公府暖雪坞里,孟媛被林氏逼着喝了一小碗苦巴巴的药汁以后,小脸皱得如同那刚刚出笼的包子一般,直到绿淇捧了才腌制好的梅子过来,她吃了一颗才借着那股酸甜压下嘴里浓浓的涩味。
林氏坐在一旁,面上不见一贯的温婉笑容,神态是少有的严肃,“还记得出门前是怎么跟我保证的吗?这一次有璟世子在,下一回呢?”一想到孟媛从山坡上摔下去的场景,林氏就不由一阵后怕。
孟媛轻轻地拽了一下林氏的衣袖,软软地唤了一声:“娘……”见林氏不搭理,她心里也生出几分委屈,嘟囔道,“明明是有人故意引了我过去,怎么到头来也成了我的错呢?”
林氏没听清,皱眉望过去,见女儿眼眶红红的,一时也软了心肠。“以后好好待在府里,不许再乱跑了。”
女儿的性情,林氏心里清楚,自然知道平云山一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只是因着先前成帝赐婚,孟媛在京城风头大盛,眼下林氏便不想把此事闹大,免得招惹是非。
孟媛乖巧地点了点头,瞥见林氏脸色稍霁,她才试探着问道:“娘,世子他怎么样了?”
听她问起陆景初,林氏的脸色愈发和缓起来,“你爹去了王府探望还未回来,不过听你哥哥说,那孩子可吃了不少苦头。”她语气里多了几许怜惜之意,看向水眸明亮的孟媛,轻叹道,“璟世子虽然身有不足,可难得有一副好心肠。”
坊间关于晋王世子陆景初的传言,林氏从前也略有耳闻,原本当他是个难相与的性子,一直恐女儿日后吃委屈,而今一番事,倒教林氏稍稍安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