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道:“可是……”
“我还有些事情要和二弟说,这会儿就不打扰母妃了。”言罢,拱手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垂花珠帘摇摇晃晃发出清脆的声响,半晌慢慢地归于沉寂。柳氏坐在炕上,见那颀长的身影不见了,方将手里的茶盏重重地磕在边上的案几上,茶水泼洒出来,打湿她手边的袖口。
一旁伺候着的嬷嬷连忙上前收拾,一边拿干净的帕子为柳氏擦拭,一边劝道:“主子好端端地生这闲气作甚,王爷吩咐的事情您也都做了,是世子爷不领情,你又何必生气,没得气坏了自己,不值当。”
柳氏叹了一口气,道:“嬷嬷你不懂。”如果陆景初传了什么不雅的名声出去,莫说她要担了没尽教养的责任,恐怕还要连累了她的赟儿去。
张嬷嬷思量了一下道:“世子爷因着眼疾本就不爱亲近人,您现在非给他塞人过去,也是得不偿失,不如等些时候,世子妃进了门,再做安排也不迟。”她顿了顿,继续道,“世子爷万事莫说有王爷主张,连着宫里两位贵人都看重得很,哪里还能吃得了亏?要奴婢妄言,主子应该多为二公子和小姐多考虑考虑了。”
柳氏闻言默然,只把手里的帕子慢慢握紧……
第10章
天气一天天地热了起来,转眼便进了五月。暖雪坞院子里一排排的石榴树上开满小小的花儿,远远望去只见一树火红,煞是惹眼。
孟媛闲来无事,吩咐绿淇搬了小鼓凳放在屋外廊檐下阴凉处,她一边惬意地享受着清清凉的穿堂风,一边眯着好看的杏眼去寻掩在榴花间的青色果实。
“李嬷嬷说石榴果要熟还早着哩,姑娘天天数也无济于事啊。”绿淇端着绣花篓子从西边的耳房出来,见状忍不住笑着打趣了一句。
孟媛轻轻地晃着小脑袋,道:“一日日看着它们长大了,我心里也高兴呢。”到了这般时节,府中公里供给各房各院的水果早就添了石榴,孟媛尝过鲜,却始终觉得那滋味不如暖雪坞这几棵石榴树往年结的果子香甜,汁水多。想起那一粒粒晶莹剔透、水汁丰盈的石榴籽,孟媛不由舔了舔唇,待听见一旁的绿淇掩唇笑了一声,她才敛了神,侧首瞪了她一眼。
绿淇则笑吟吟地给自己搬了一个小凳子放在孟媛身边,坐下,低头打理起绣花篓子里的五色丝线。
目光落在绿淇手里乱糟糟的五色丝线上,孟媛忆起再过两日便是端阳节了。“绿淇,你这是打花络子还是编手绳呢?”
绿淇手上忙活着,还不忘回话,“奴婢为姑娘做了几只香包,想着用五色丝打个络子来配香包,到了端阳也好使。”青、红、白、黑、黄五色丝线寓意着吉祥安康,绿淇每年都习惯为孟媛身上的配饰添上。
孟媛双手托腮,盯着绿淇打络子,半晌心痒起来,“绿淇,你教教我编手绳好不好?”
络子打起来花样繁复,孟媛摸不着门道,退而求其次,想学比较简单的编手绳。
闻言,绿淇放下手里打了一半的络子,重新拈起了四根五色丝线,“将丝线拢在一处,这样串起来,再从这儿绕勾过去……”
孟媛学着她的模样,勾拉弯绕牵扯半晌编出了一小截歪歪扭扭的玩意儿出来。她苦着脸看向绿淇手里精致的手绳,又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一时不免气馁,扔了手里的丝线起身便要走,然而脚下的步子才挪出去就收了回来。
坐下,重新择了新的五色丝线,这一回也不用绿淇来教,只自己皱着眉头琢磨,折腾了几个来回,倒也的确摸到了一些门道,甚至还别出心裁地换了花样。
等到绿淇打好了花络子,孟媛手里的编绳也编好了。
将编绳翻来覆去看了几回,孟媛忽而凝眉吩咐绿淇:“我记得娘亲曾给了我一盒琉璃珠,你去寻了出来予我。”单用五色丝线编成的手绳委实有些寡淡,若再添些缀饰才好看。
绿淇应了一声,起身进屋去寻,恰在此时,从暖雪坞的院门处走来一个颀长的身影。
时近端阳,青山书院特意放了学子归家。孟衡回到国公府,先去孟老国公和老夫人跟前应卯,接着又去给林氏请安,待离了林氏的院子,便是径直奔着妹妹孟媛住的暖雪坞而来。
他甫一进院门就瞧见坐在那儿纳凉的孟媛,阔步上前,瞥见她手里的物什,直接夺了过来,细细打量一番后挑了挑眉,打趣道:“珠珠怎的突发奇想编了这玩意儿,是要拿来束发?可惜这颜色也太花哨了些,不好看不好看,且也短了些。”
孟媛几乎是跳起了身,伸手就把彩绳抢了回来,杏眼瞪得圆溜溜的:“哥哥莫不是读书读花了眼去?”
那厢绿淇捧了盛着琉璃珠的匣子出来,也忍不住道:“大少爷,姑娘编的是端阳的五色手绳。”
孟衡皱眉,道:“我怎么记着不是这模样的?”细细想去,又实在记不清了,索性摆摆手不去追问,单指着绿淇手里的匣子,问道,“这又是做什么呢?”
不等他伸手去打开,匣子就被孟媛眼疾手快地抱到了怀里。小姑娘哼哼了一声,道:“你管我做什么,反正不是给你编那缀着珠子的束发绳就是了。”
孟衡一下子就明白匣子里盛放的是何用处的物什,见孟媛嘟着小嘴,便拱手赔笑道:“那不知为兄可否劳妹妹施舍一根腕绳?”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宝珠啊,为兄觉得那藏青色的琉璃珠挺好看的呢。”
那边孟媛刚打开匣子,恰好看着内里九个小格中正有一格盛着藏青琉璃小珠,听见孟衡的话她只轻哼了一声,不答应也不拒绝。
孟衡也不蛮缠,只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翘起嘴角,转而道:“宝珠,你想不想看赛龙舟?”
端阳赛龙舟,是京城一年一度的盛事,也是孟媛惦记了好几年的事。这会儿听孟衡提起,她顿时兴奋起来,一双杏眸水亮澄澈又饱含期待地盯着他,道:“哥哥是要领我去?”
孟衡颔首,眉梢微扬,道:“自然,我可就指望宝珠到时候为我助威呢。”
“哥哥竟也参赛了?”
“今年是书院组织的,躲不掉。”
见他才扬起的眉梢往下压了几分,孟媛连忙道:“哥哥放心,我给你编个最好看的手绳,你一定能赢!”
孟衡满意地笑了。
离端阳只剩下两日,等孟衡离开,孟媛立即就开始琢磨用琉璃珠衬着五色丝来编手串。到了端阳的前一天傍晚,绿淇收拾散落在绣花篓子里的五色丝缠珠串,细细一数,发现不多不少刚好十根。
“姑娘怎么做了这么多?”五色丝多在端阳用,过了节这些手串也用不上。
连着编了两天彩绳的孟媛这会儿正乏得紧,闻言只道:“送人啊。”
“……”
翌日一早,孟媛梳洗后揣好五色丝缠珠串便出门去请安,顺道将珠串一一送了出去,喜得孟老国公和老夫人等笑弯了眼。孟衡如愿收到藏青珠子缀五色编绳,心满意足地绑在了手腕上,用完早饭不等孟媛开口就主动提起要领她出门去。
今儿是端阳节,外头热闹却也混乱,林氏本来不大放心孟媛出去,但耐不住她软磨硬泡,又兼着孟衡作了保证,才松了口答应。
孟媛欢天喜地地出了门,与孟衡同乘一辆马车往城外去。
赛龙舟的地点在京城外平云山脚下的澜湖,孟家的马车到时,湖边早已拥满了人。孟媛透过半开的车帘向外望去,入目皆是一片五色斑斓的热闹。
“哥哥?”见马车并没有停下,而是沿着蜿蜒迂回的道路往平云山上走,孟媛不由疑惑地回头唤了一声孟衡。
孟衡笑着解释道:“半山腰临湖的十里回廊备了茶水点心专门供来客歇息,这会儿日头正紧,我送你去那儿。”
平云山虽然以山为名,但实际上只不过比一般的土丘稍稍高陡了些许,因着每年的赛龙舟都设在澜湖,便有人在半山腰和山顶都修了环山曲折的画廊,以方便京中贵人围赏龙舟比赛。
马车慢悠悠地在路边的一棵桦树下停住,扶着孟衡的手,孟媛也不用脚凳,径直从半高的车辕上跳了下来,对于孟衡不赞同的目光,她只吐了吐舌,不理会。
孟衡无奈地摇了摇头,眼角的余光瞥到画廊近处正朝这边招手的绯红色身影,他微眯了眼,而后侧头对身边的孟媛道:“霍家那丫头在那边,你自己过去,待会儿我再来接你?”
山脚下澜湖边已经响起了鼓声,那是预示比赛开始准备的声音。孟媛听见了,便仰起头对上孟衡的目光,“哥哥放心,我不会乱跑的。”
孟衡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霍茵的方向,翕了翕唇,什么也没说,转身匆匆离去。
霍茵提着裙子跑过来,只来及看见孟衡纵马远去的背影,鼓起脸颊忍不住埋怨了一句,“你大哥怎么见着我就躲啊,难道我很吓人吗?”
孟媛笑着替孟衡解释了,霍茵闻言蓦然睁大了眼睛,惊讶道:“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去划龙舟?”
这便是在质疑孟衡了。
孟媛蹙了蹙眉,立刻反驳道:“哥哥才不会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