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哲的手颓然垂下，拨开老大夫径自走了进去，半晌，听得他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好。”
谢老爷头上身上皆插满了银针，凤小凰看了险些要落下泪了来。
过得片刻，谢老爷终于悠悠转醒，老大夫停下施针的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半刻钟。”
谢哲身子一颤，没有说什么，抬眼朝谢老爷子看去。
“哲儿……凤丫头……你们都来了啊……”谢老爷子拖着虚弱的声音说道。
“爹，谢哲唤了一声。”
“哲儿……不要难过……爹，无憾了……”
“只是……没能撑到……你成亲那日……爹……对不住了。”
谢哲把头埋在自己手中，声音没有了往日的清冷淡漠：“爹可以撑到的。”
凤小凰也握住了谢老爷的手，眼眶红红地道：“老爷，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呀，要是以后谢哲大混蛋欺负我了可怎么办，谁来给我撑腰呀？”
谢老爷子虚弱地笑了笑：“他敢……”
“我敢……我敢，爹，所以你一定要给她撑腰。”
“臭小子……”谢老爷眼神几度明灭，眼中的光芒也渐渐淡了下去。
“爹，你还没抱孙子呢。”谢哲有些急切地喊道。
谢老爷眼中光芒亮了一些：“抱孙子……”说罢他嘴角一弯，对着凤小凰说道：“凤丫头……记得帮老爷子……守住秘密……”
说完这句话之后，谢老爷眼中光芒的彻底熄灭。
凤小凰握住谢老爷颓然垂下的手，那只手遍布皱纹，显得是那么的苍老，但她还记得，每一次被这只手抚摸头顶之时，皆感受到了一种亲人的温暖。
她又失去了一个亲人。
谢哲眼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谢老爷，他不哭不喊，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是一座千年冰山，亘古地伫立在那里一样，没有任何生气，显得更加冰冷。
凤小凰扯了扯他的衣袖：“谢哲……”
他眼珠子终于转动了一下，眼光移到她身上：“嗯。”
凤小凰忍住眼泪，对着他挤出一个笑来：“不怕……我、我会陪着你的……”
他嘴唇动了动，说道：“你笑得真难看……”
“哪有！”她极力反驳：“你明明说过，我是看起来很好笑！”
“现在不好笑了。”
“……”她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才能让他稍微开心一些，因为就连她自己，也是在强颜欢笑，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爹跟你说的那个秘密是什么。”他淡淡地开口问道。
凤小凰摇了摇头：“不能说的秘密。”
“我知道。”
“你知道不能说，还问我……”
“我知道是什么。”
“……”
见凤小凰瞪大了眼睛望着他，谢哲垂眸，缓缓道：“是我的身世吧。”
“你、你……”
“我并非爹所生。”
凤小凰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知道的！”
谢老爷之前告诉了她谢哲的身世，并让她守住这个秘密，不让谢哲知道，未曾想到，谢哲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
“无意中查到的。”
他手里掌握着拥有强大情报网的凌天阁，只要有一丝端倪，便能查个水落石出。
凤小凰又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刘小姐来溪城的前一日。”
那一天啊……凤小凰猛地捂住了嘴唇。
也就是在那一天，谢哲头一次喝得醉醺醺的，她还奇怪他居然会喝醉，然后便趁着这个机会溜去他房间偷卖身契，而后还被他给轻薄了一番呢……
原来，他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才会难过，才把自己给灌醉了。
“你那天喝醉了……”凤小凰吞吞吐吐地道。
“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我着实……震惊不小。”谢哲缓缓说道：“爹那么多年悉心教导我，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可是……他居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凤小凰忍不住问道：“那、那你的亲生父母呢？”
这一回，谢哲摇了摇头：“我查不到。”
“……”凤小凰沉默了，以凌天阁强大的情报网也查不到……这身世得有多么扑朔迷离……
“其实我多么希望谢老爷便是我的亲生父亲……他把我当亲儿子一样看待、教导……我应该早一些成亲，圆了他的心愿的。”
凤小凰安抚他道：“这些事情急不来的……你看，老爷走的时候，心里是高兴的，我们也不要太难过，老爷泉下有知，见了你这副样子，也会难过的。”
“我知道。”谢哲面上平淡，但凤小凰知道，他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内心有多么难过都不会表现出来。
他视谢老爷为亲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好歹在她十一岁之前，她是知道父母的宠爱是什么滋味的。
而谢哲呢，他没见过他的娘亲，只有一个慈祥的父亲。
可是突然有一天，忽然发现，自己深爱的、敬重的爹，竟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换做是谁，心里都不会好受的吧。
所以他那天才会喝醉。
那现在，他心中该有多难过？冒泡以示存在，有在看书的亲吗
正文 第54章给少爷加餐
沉默了许久，凤小凰才听见谢哲淡漠的声音响起，带着点脆弱和疲惫：“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守着爹坐一会儿……”
凤小凰不放心地说道：“我陪你？”
“出去。”
仿佛一瞬间，他又变成了那个霸道无理，喜欢剥削她的冷面少爷。凤小凰揉了揉眼睛，依言出去了。
刚出了谢老爷的房门，便见青青垂着脑袋站在院中，见了她出来，呆滞眼眸终于有了动静。
“小凰，谢老爷真的……”
凤小凰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青青扑通一声跪下，朝着谢老爷的房门拜了几拜：“老爷待我恩重如山……”
凤小凰上前去扶起青青：“节哀，少爷他，一定更加难过……我们先走吧，少爷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拉着青青走出了谢老爷的院子，整个谢家都笼罩在一股哀伤的氛围之中，几乎是一夜之间，谢家宅子入目满眼的苍白，而原定的婚事也因为谢老爷的去世，而向后延期了。
凤小凰反而松了口气。虽然才确定了心意，但若是马上成亲，未免发展得有些太快了，现在这样，其实很好。
谢老爷子出殡那日，溪城满城尽殇，凤小凰有些意外地看见了路边站着的刘小姐。此间是未了，她还在苦苦等待京中长辈的决定，那个决定将关乎她的一生。
凤小凰冲刘小姐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便继续跟着送葬的队伍向前走去。
这几日谢哲更是沉默得厉害，虽然他面上依旧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但凤小凰能隐隐看见他眉间的憔悴之意。
距离谢老爷去世的日子，已经过了好几日，凤小凰左右找不着谢哲的人影，终于在谢老爷屋子顶上见着了他。
彼时星光漫天，夜色如墨，晚间的微风带着丝丝凉意，轻轻地吹拂起他玄青色的衣袍以及如墨的长发。
凤小凰站在下头喊了一句：“少爷！”
谢哲缓缓低头，幽暗深邃的眸子在夜色中似闪过一抹光亮，凤小凰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锁定在她身上，知道了他是在以眼神询问她的来意。
她搓了搓手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听高管家说，你这几日都没怎么吃饭，所以我来看看你……”
他淡淡地应了一句：“嗯。”
“谢哲你快下来啦，我让厨房做了好几个菜等你呢！”她站在下头上蹿下跳地朝他挥手，他却只是眼眸幽深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见他迟迟没有动静，底下的丫头似是不耐烦了，跺了跺脚便小跑着离开了。
一瞬间，夜色又恢复了寂静，天地间，寂寥得也只有星子和他相伴。
但这阵寂静没有持续多久，便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给打乱了。
谢哲凝神细听，这脚步声不重，应该是个少女的，但仿佛在拖着什么重物一般，走得有些吃力，步伐也略显凌乱。
过了一会儿，凤小凰的身影便重新出现在他眼中。
只见她扛着一把梯子，气喘吁吁地走到屋子边上，对着他喊道：“哼，欺负我轻功不好是吧，看姑奶奶不用轻功也能上来！”
他有些惊愕地看着她把梯子架上了房顶，而后手中似是挽着一个食盒，所以爬得很是吃力，身子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会掉下去。
大概是再也看不下去她这笨拙的举动，谢哲身形一动，几个呼吸间的功夫便携着凤小凰站到了房顶。
他皱着眉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凤小凰拍了拍手中提着的食盒，说道：“来给你加餐！”
谢哲不理她，径自到了一边坐下，不言不语。
凤小凰也不气馁，搬着食盒挪到他身边，把食物一样样地摆了出来，一瞬间，食物的香气充满了鼻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