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玥拉着翠芜的手松了松,“舅舅?他去白府做什么?”
虽说前些日子曾在宫中见到过柳原和白许年走在一起,可在黎玥看来,那也只不过是同在朝为官的场面往来,所以没放在心上,而且,当她去柳府找柳原的时候,对方也曾让她注意白许年,要说他们俩是一拨人,黎玥是万万不信的。
可翠芜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失了神,翠芜扑通一下跪在了她面前,“公主,柳大人不是第一次去找白许年了……”
黎玥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问:“可你之前都说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那是因为奴婢知道您信任柳大人,怕您误会,所以没将这事告诉您,但最近柳大人和白许年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所以奴婢觉得必须得告诉您一声……”
听了这话,黎玥将她拉起来,拍落膝上的灰尘,“那白许年大概是没什么问题吧,既然舅舅都和他往来密切,那恰好证明了他确实和那些事情没有关系。”
黎玥嗔道:“你也不早点告诉我一声,早知道就不用费心思再看着他了……”
“公主!”翠芜倏地抓住她的手,语气严肃:“您难道……就一点也不怀疑柳大人吗?”
“翠芜……”
“公主您有没有想过,那次赵向在您的吃食里下毒,您去见了柳大人一面,然后隔天赵向他就死了……”翠芜越说越激动,手指紧紧地抓着黎玥的手,面上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黎玥痛呼了一声,将桌上的东西都碰到了地上,不大的声响却敲醒了翠芜,黎玥察觉到她的力气变小了,费了好大功夫才将自己手挣开,只见原本白皙的手背上,已经现出刺眼的红痕。
黎玥心有余悸地往后退了几步,稍稍远离翠芜。
这样子的翠芜是黎玥从来没有见过的,平日里温柔可亲的她现在居然激动到甚至有些面目狰狞,颇有种压抑已久终于得到释放的感觉,又像是陷入了魔怔。
黎玥小心翼翼地压低脖子喊着她的名字,翠芜这才惊醒一般看着她的手背,心疼地道歉。
“不,我的手没事,倒是你……真的没事吗?”约莫是黎玥的态度太过小心,翠芜低下了头,只说了一句去拿药,便飞快地跑了出去。
黎玥根本来不及叫住她,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人,黎玥捡起刚才挣脱桎梏时不小心掉在地上香囊,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回忆起翠芜刚才说的话。
按理来说翠芜不可能说出这种逾矩的话,而且,她最近这段时间的态度实在有些奇怪,不单单是今天用力握着自己的手,还有她看着自己眼神,黎玥只觉得那眼神太过深沉,就像是要经历生离死别一样……
这个想法一出来就被她摇头甩掉,怎么可能呢,她又没有什么事情,翠芜哪会……
正当她越想越心乱,打算起身出去寻翠芜的时候,她拿着药膏回来了,黎玥本不想上药的,打趣道自己又不是豆腐做的,哪能握一下就出事,可手背传来的阵阵痛感却让她哑然。
被翠芜握过的地方不仅留下了红痕,甚至有些发肿,这种伤痕根本不像是一个普通侍女能弄出来的。
“翠芜还是个大力士呢。”黎玥一边由她擦消肿的药,一边打趣道。
翠芜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继续给她擦药,然后又一言不发地拿着药要走。
她这回倒是被黎玥拉住了,“吩咐下去准备马车吧,我要去白府拜访白夫人。”
即便是公主,也不好毫无理由跑到别人府上去,幸而李若雁也能勉强算她半个闺中密友,虽已许久未来往,但这样好歹也有了个合适的理由。
翠芜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她,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直叫她心里不适。
去白府更大的原因是为了安抚翠芜,她最近奇怪的举动让黎玥不知从何问起,但今天她却主动和她谈了之前秋猎发生的事情,而且还意有所指。
黎玥不愿去怀疑柳原,但翠芜也是于她而言十分重要的存在,说实话,适才翠芜的话确实让她有一瞬间甚至怀疑起了柳原,而一直暗中观察白许年也不是办法,所以白府迟早也是要去的。
既然翠芜说柳原是今早去的白府,那现在他可能也还在那里,或许她现在去还能遇上,若不能遇上,之后再去一趟柳府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说做便做,马车很快备好,载着抱着不同心思的二人前往白府,白府的守门小童从未见过公主,只觉得这个女子一看便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姑娘,正想说让他们稍等片刻,黎玥便主动报了姓名。
小童慌忙伏地,道自己怠慢了公主,黎玥使了个眼色,让身后的侍女将他拉起来。
“公主先去大堂坐吧,我家老爷正在书房会客,小人现在就去禀报……”
“不必了。”黎玥打断他的话,“白大人会的客,是礼部尚书柳大人吧?”
小童愣了一瞬,便听到安娴公主继续说道:“那是本宫的舅舅,不用通报了,他们不会怪你的,现在带本宫去也一样。”
小童听她这样说,也无理由反驳,只好领着几人一起过去,快到门口的时候,黎玥摆摆手,让他停下。“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先下去吧。”
待到小童的身影彻底此消失在走廊,黎玥这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耳朵覆在门口,听着里边的谈话声。而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翠芜亦是如此。
柳原和白许年坐在一个棋盘前,面前的棋局陷入胶着,双方皆是寸步难行。柳原抬眼看着白许年,注意到他身后门外多出来的阴影,狭长的眼睛微微露出笑意。
“柳大人可是心里有数了?”白许年背对着门,自然是看不见门口的变化,只察觉到柳原眼底的笑意,便以为他有了对策。
“不,白大人棋艺高超,在下难以破解。”
白许年意有所指,“柳大人过誉了,相比于柳大人的谋略,在下还是火候不足。”
他敛了面上的笑意:“现今的局势,柳大人如何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与其问我怎么看,白大人倒不如自己想想,自己是怎么看的?”柳原反问道,他一说完,便看到门外的阴影有所移动。
黎玥看不到屋子里面的情况,听他们说的话也云里雾里,只好支着耳朵,小心地挪了挪身子继续听。
“那柳大人打算如何呢?”白许年听不出感情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舅舅……打算如何?
黎玥登时聚精会神起来,等着柳原的回答。
“是白大人打算如何吧?”柳原瞟了瞟屋外的那处阴影,手指却点了点棋盘:“白大人所走的每一步,可都是心思缜密,让人挑不出错处来呢。”
“沉着冷静,杀伐果断。”柳原讥笑了一声。
“……”
白许年也不是第一次被柳原这般嘲讽了,但以前他都是充耳不闻,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半分变化。
但这一次,白许年的表情却有了细微的波动,甚至连声音似乎都隐隐带上了些许怒意,“白大人谬赞了。”
他抬眼直直地看着柳原:“您也不差。”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
☆、如履薄冰
听着他们在里边说些没头没脑却似乎意有所指的话,黎玥心中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继续贴在门上听着,眉头却不自觉蹙了起来。
一旁的翠芜看着她的表情逐渐变化,心里正犹豫不决,却听到屋子里的柳原和白许年丝毫未注意到外边的情况,二人仍在继续说着。
这次对他的讥讽充耳不闻的人变成了柳原,他颇有些惋惜地看着棋盘感慨道:“既然大势已定,那白大人下一步打算如何走呢?”
白许年轻笑了一声,“既然都已能看到结局了,柳大人何必再问呢?”
柳原从棋笥中取出一枚棋子,也不下,只在指间夹着,意味深长地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
白许年的眼神倏然肃立,原本只是平放在膝上的手登时按住了膝盖,他猛地转头看向身后关着的门,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那两团阴影。
心思飞速转动,他不知道门外的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只知道自己又被柳原摆了一道,恨恨地剜了他一眼,得到的是一个虚伪的笑容。
回忆了自柳原来沟自己与他的对话,确认并未直接说出些什么,白许年这才虚虚松口气,从棋笥里取出一枚棋子,将其放在棋盘上。
“白大人赢了,我甘拜下风。”
虽然输了面前的这盘棋,但柳原却是笑意盎然地恭贺着白许年,完全看不出半分不悦。反倒是作为胜利者的白许年,面上不见丝毫笑意。
他冷冷地“谢过”柳原的恭贺,一字一句,咬着字眼道:“既如此,柳大人可愿同本官一同出去走走,看看外头的景色?”
外头的黎玥当即慌了神,登时往后退了几步,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看到翠芜退到自己身后,这才装模作样地往前挪了几步,示意翠芜敲门。
来开门的白许年诧异地看着她们,视线在翠芜和黎玥之间来回扫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行礼,忙不迭地作了一揖,恭敬有礼:“公主殿下莅临寒舍,在下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