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姐,白公子今天不见人了,您明天再来吧。”
李若雁抿紧了自己的嘴唇,眉头又紧了几分,“我……”
少年打断了她,语气坚决:“您请回吧,这是规矩,我也没办法。”
而在这时,里头的屋檐下有个身着白衣的年轻人匆匆走过,李若雁的视线越过少年落到里边,正好对上了那人抬起的眼眸。
……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乐府.古相思曲」
☆、似是而非
似乎是从自己赶人的那天起,奉常家的小姐来公主府的次数越来越少,相比于一开始的殷勤,倒显得有些奇怪,只不过黎玥也没那么多心思来思虑奉常家小姐的转变。自上次清明的祭祀之后,她听闻父皇在宫中和王城内都开置了武馆,并且在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中,添加了“武科”。
她的同母兄长黎玖,现如今在学宫的武馆中可谓是声名远扬。
对此,她并未惊诧,在重文轻武的黎国,黎玖仿佛是天生的异类,他在幼时便展露了惊人的天赋,完成夫子布置的课业之后还能抽出时间来和皇宫中的侍卫们习武,以至于父皇在得知这件事后特意为他请了大将军裘远作为他的师父。
在成为裘远的弟子后,因为有了系统的教学,黎玖更是得以一展所长,引得裘远赞不绝口。而一个文武双全的太子,在各种意义上都值得父皇以他为荣。
因此,在听说学宫中的武馆已经完善了之后,黎玥自是兴高采烈的乘上马车就要入宫。
现如今已经熬过了难耐的夏日,王城中,街道两旁的桂树开始展露美丽的姿容,临雀大道上,秋风带着桂花的浓郁芬芳,吹开了马车的窗边帷帘,黎玥从那缝隙中看到了外头的街上有一个戴着帷帽的眼熟人影,她下意识地将帷帘拂开,外头人群往来,人影交错,却不见她眼熟的那人。
或许……是看花眼了?
黎玥眉头微蹙,将帘子放下,心里却无故泛起了些许异样。
※※※
临雀大道上,李若雁穿着一身藕粉色的交领长裙,腰封上绣着浅浅的花形,她今日里出门前仔细打扮了许久,但因为戴着帷帽,路人们只能看见她姣好的身形。
而她的身边,和她走在一起的正是那位“白公子”。
李若雁最近都在打着“拜访公主”的幌子背地里和白公子见面,她的侍女虽想劝阻,但身份有别,再加上她如今和白公子的关系愈发亲密,更是听不进其他人的话。
两人穿过长街,来到了栀桥上,李若雁见到不远处的水面上有人在泛舟,不禁多看了几眼,脚步也慢了下来。
白许年见状,立马便明白了她的心思,提议道:“不若我们也去湖面上吧。”
李若雁有些诧异的转头看他,帷帽下的脸开始发热。那日,她不仅见到了白公子,还和他交谈了好一会儿,直到宵禁时间将至,侍女无奈的跑到院子里来找她。
但自那之后,她非但未能割舍心中的悸动,还因为与白公子的距离愈发靠近而日渐倾心。
若说元宵当日的惊鸿一瞥只是在心中留了朦胧的好感,那与白公子相处的这些日子,便是真真正正的被这个人所吸引,为他的才学、为他的儒雅、为他对自己的悉心而沉沦。
一个能从她日常中细微的动作和神色,察觉她心思的人,怎么能不让人甘愿沉溺其中呢?
两人顺着河岸边的石阶往下,下头的水面上,靠近河岸停着许多画舫,白许年率先跃上一艘画舫,然后向着李若雁伸出手。
这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大胆的做法了,毕竟是男女有别,李若雁有片刻迟疑,但看着那只悬着的手,她还是缓缓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船夫解开拴着画舫的缆绳,船桨用力撑了一下河岸,借力浮开。
白许年在她上来之后便松开了手,他们进到画舫中坐下,里头倒也算是宽敞,中间摆着一张矮几,上头放着一套茶具,此情此景,颇为雅致。
船夫在外头撑着桨,栀河很宽敞,与其说是河,倒不如说是湖了。
待她坐定之后,白许年问道:“方才,李小姐拉着在下退避的……可是安娴公主的马车?”
白许年虽是来王城不久,却也曾在路上见过那辆帷裳繁缛的马车,从他人口中得知了它的主人——安娴公主。
李若雁正欲摘下自己头上的帷帽,一时间手指有些僵硬。她对家里用的是拜访安娴公主的名头出来的,因着侍女和车夫都收了她给的好处,自是不会向家里告密,但总归还是小心些好。
所以她今日看见安娴公主的马车路过,恰巧窗帘又掀起了一角,便不自觉的慌了一瞬,带着白许年退避开来,若是让安娴公主知晓自己居然以她为借口,恐怕会惹得她动怒也不一定。
李若雁笑容有些凝滞道:“公主出行,我等平民自是应该远让的。”
虽戴有帷帽,但她身上的这件衣服用的料子是漓江那边进贡的云锦,正是前些时日里公主赐她的,她知道自己不该这般张扬,但在白许年面前,无论如何她也想看起来更好些。
而且,因为怕被发现,她并未告诉白许年自己的身份,连名字都只是提及了姓氏。
白许年笑笑,似是赞同了这个解释,而此时,画舫也已经到了河中央,周遭的繁杂逐渐退去,只留有一片清净。
波光粼粼的河面时而被风吹起涟漪,或许是船夫太过善解人意,特意划到了人少的安静之处,外头的秋风吹起李若雁的鬓发,带着秋天的温和与柔软,她轻轻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白许年突然道:“李小姐,在下打算过段时日前去应试。”
李若雁睁开眼皮,瞪直了眼看他,有些惊诧:“你是说,你要去参加科举……”
“是的,”白许年面上笑意未散,嘴角却莫名染上些许苦涩:“实不相瞒,在下乃是江淮白家之后,祖上世代为官,却因……一些事情,以致落为平籍。”
“幼时家道中落之后,父亲和母亲相继离世,在下便跟随一个路过的戏班离开了江淮,这些年也因为学了些技艺而勉强度日,但幼时的一切,却时刻回溯于在下心中。”
“元宵时分,在下侥幸参加了诗会,更是激起了心中的夙愿,想要参加科举的心思也愈发强烈。”他说着,脸上的笑意逐渐退去,“李姑娘会不会觉得在下是在痴心妄想?”
“不!怎么会呢,公子的学识有目共睹,风采更是过人,哪会是痴心妄想?”
李若雁急迫的为他解释,这也确实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她直直地看着对方,两人的视线交叠,其中似是有什么东西在生长发酵。
白许年看着她的眼睛,“那么,若是在下真的能够考取功名,李小姐愿意……”他定了定神,才继续道:“李小姐愿意告知在下真名吗?”
李若雁的心里头开始打起了鼓,一下一下的砰砰作响,震的她脑袋都混沌起来,她头脑一热,“真名……现在也可以告诉公子。”
“我是奉常李府的二小姐,李若雁。”
※※※
黎国的学宫在皇宫外门附近,黎玥乘着的马车直接驶到了学宫朱门前,她在翠芜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跨入学宫。
未及笄前,黎玥也和黎玖黎瑾他们一起在学宫中读书,因此对于学宫的格局很是熟悉,能进入皇宫之内的学宫的,自然都是朝中重臣之子,黎玥带着翠芜走在走廊上,路过的士子们皆是躬身垂首。
她们以前上课的屋子不远有一片梅林,是许久以前便有的,据说是某位皇帝为他的宠妃所栽,后来这里改做了学宫,也没把它移了。
但清明之后,皇帝要在宫中建武馆,便直接让人把那些梅树伐了,在上头盖了屋子。
黎玥才绕过以前上课的屋子,便见到一座大气的武馆,因着新建的缘故,还显得有些过于新艳,在陈韵的学宫中,焕发出新的活力。
“皇姐!你怎么来了!”
黎玖眼尖的很,大老远便从武馆中见到了她,立马奔出来迎着。
黎玥答道:“我听说武馆建好了,就想着过来看看。”
“哈哈,我就知道是这个原因,不过皇姐你在公主府里闲着也是闲着,不若回来和我一起读书吧?”
“我才不要,我都已经及笄了,在自己府里看书也是一样的,才不要每日卯时起来读书。”
黎瑾反驳她:“皇兄不也及冠了,现在还会来武馆和我们一起练习呢!”
黎玥哼了一声,挑眉道:“你就是嫉妒我现在日日都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黎瑾被戳穿了也不恼,一把抱住她,黎玥踉跄了几步才站稳,把他扯下来,“好了别闹了,皇兄在不在里头?”
“原来你是来看皇兄的啊——可惜皇兄今天没来。”黎瑾拉长了语调,敛起眼睛看着她。
黎玥当机立断,改口道:“我其实主要还是来看你的,皇兄只是顺便而已。”
黎瑾这下终于满意的扬起了下巴,带着黎玥进了武馆。
武馆里头的院子里摆着一些靶子,还竖起了木桩,以及一些她没见过的奇怪物体,而院子里的各项器物前也或多或少的立着其他学子,她的视线流转在那些稀奇的东西上,黎瑾见她感兴趣,在一旁给她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