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行动果断,迅速。箱子被层层拆解开来,各种细小零件被摆放整齐,随后逐一归位,十盏大型穹箭正对山谷。
“陈家主母,过分了。”清亮通透嗓音从车马上方倾斜而下,不怒自威,令人胆寒。
陈瑜环知道这个声音,她认识“秦公子还没死呢!我就是来取点属于我们陈家的东西,随后便走。你好生歇着吧。”
秦月明这下明了,陈家主母来大概是为了宝器。只是,这个东西已经被她孙女拿走了“那怕是要失望,东西已经不在此处。”
如今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为了权势地位,所有人都在不择手段。曾经燕王是这样,如今这些豪门贵族照样是这般,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就索性明墙豪夺,不顾及任何人感受。
得亏今日来的是陈家人,要是其他豪门望族,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在哪?”
“在天凤手中啊。三大宝器改天换地,自然要在天凤手中才有用。”他言语中藏匿着骄傲,像是宣誓主权,不再躲闪隐瞒,根本无所畏此话会不会引人遐想。
陈瑜环朝身后人招手,小声在他耳边细语“把东西全部都撤了,今日来此的随从,找个地方处理干净。”
“秦公子下来说。”陈瑜环走出马车,对山上喊道。从秦月明的语气中,她已经猜出十之八九,这个天凤是不是和如今被封天凤的皇后是同一人,就是她的宝贝孙女——彦儿。
“不好意思陈家掌门,身体不便,这封信替我交给彦儿。”
一只洁白千纸鹤从山上缓缓飞下。它轻飘如羽毛,随风飞翔,在不断改变的风流中寻找最佳平衡的站立点。直到接触到地面的那刻,千纸鹤才安稳呆着不再动弹。
陈瑜环捡起地上的东西,又抬头看山上站立的少年。还是那般与世无争,纯净仁慈。
“信我帮你送到。但是,秦公子,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再出来。这是我给你带来的药,有助于你恢复。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从这里走出去,这些半自动穹箭也是我留着防你的。”
少年轻垂眼帘,盯着地面上精致的武器。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让他回到燕都,师傅是,连陈家掌门千辛万苦来此,也要告诉他这个。
纵身跃起接住药瓶,无顾虑,一饮而尽、
胸口烦闷,不祥预感再次升起,莫非真的是燕都出了大事。这么多天,怎么没有一个人给他再传信。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楚逢初逢
彦儿到底想干什么?秦月明蹲下身手指来回摆弄无辜小草,他越发猜不透姑娘的心思。
当初白彦为陈家破解了羊皮卷的秘密,如今又暗示陈家人带着大型武器来此。她绝对不是想故意忽悠陈瑜环,这排排穹箭,分明是为了封锁秦月明出去的路。当然也为缘花寨设置了一道新的防线。
连彦儿都不想让自己去燕都,那恐怕当今局势是凶多吉少吧。抬头又看天空,见不到任何信鸽的踪影。底下守着的,还有七八个精壮男子,块头不小,看上去应该是非常强硬的对手。
他想要从这缘花寨中出去,怕是不可能了。彦儿真的是借他人之手,把自己锁得死死的啊!
秦月明突然有点搞不清楚,爱到底是善良的东西,还是邪恶的事物。它让人温暖幸福,又让人不知所措。人们在爱中获得生活下去的动力,但也同样因为爱,被束缚住手脚,开始泯然众人,唯唯诺诺。
秦月明还蒙在鼓中,可心如明镜的人还不止一个。
“把所有痕迹都抹掉,今日就在这守株待兔,我还不相信找不出来几个狼崽子。”
向阳拍拍肌肉僵硬的大腿,甩开衣摆,“啪嗒”将自己整个人摔入松软的土地。也不管不顾身穿价值千金的名贵衣裳,将近五六天的缺觉已经吸干她最后一点力气。
“长对翅膀想上天,还被肥肉赘住呢,爸爸我今天就在这等着。”言语霸气犀利,另楚逢都不得不服。
晚风萧瑟,黄叶四处飘飞,野狼嚎叫声此起彼伏,黑暗抑制不住他们的狂躁,只渴望冲破阻碍寻找新鲜猎物。向阳不敢命人点火,担心引起使臣注意。
可是这是寒冬深夜,没有火把驱散阴冷,寒风不断网骨头里钻。背后凉风习习,黑暗中一双双绿色眼睛闪烁不停。
所有人都可以暂时休息,但是楚逢不行。殿下待他有恩,如今所有人为了大局都要将殿下的母亲当做祭祀品,他楚逢是唯一一个能挽救局面的人。
狠狠在大腿上拧起一块肉,顺时针旋转将近一整圈。钝痛逐渐变得尖锐,从下肢遍布到头脑。来之不易的清醒拽着他重新挺直腰板端坐。
楚逢身上隐隐约约透出秦月明的影子,他原本只是鲁莽士兵,如今却像翩翩公子靠近。内心的崇敬转换成行动,成就了今天的楚逢。
抽出利刃将黄色粉末毫不怜惜撒满在上面。反光的银色匕首变得混沌,晦暗。
带他全部准备好。确定没有人关注自己,侧身躲藏到大树后方。借着又一声狼嚎掩盖,快步飞走上树,用轻功奔向前方。
向阳半睁开双眼。她知道楚逢走了,但愿这个家伙能成功,否则休怪自己无情冷酷。毕竟天下为重乃其一,伯母在狼烟国地牢中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保护自己儿子,此刻有难,哪有赔上儿子性命的道理。此乃其二。
狼烟使臣敢踏上燕国的土地,自然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他们打着和平名号而来,不可能动用太多兵力。只是身边这十来个有封号的大臣,全部都是武将,一等一的高手。不仅武艺高超,更是精通兵法。
走上这即将通往燕国的大道,所有人将精神提到脑门,时刻留意任何异动。
草丛中突然冲出身穿黑衣的勇士,用藤蔓在车夫脖颈上连转三圈。用力扯拉,身首分家的惊悚声音贯彻寂静森林。片刻之间刀剑相接,擦除火花。
楚逢面色凝重。他自然认得这些使臣的身份,那是他名义上的顶头将领,每个人都有远超常人的心智和武力。若是殿下安然无恙在此,尚且还能将他们全部擒拿,只是楚逢学艺不精,只是区区狼烟兵,怎能和这么多年大将抗衡。
剑气掀开围帘,其中坐着的女人,虽穿着新衣。可裸露在外的皮肤伤口纵横交错,新伤盖旧伤,留下再也不可能被抹去的痕迹。她那般无助,可怜。任凭哪个有责任心的男子看了,都会出手相救。更何况这个女人是殿下的母亲。
楚逢飞扬长剑,原地旋转一周,近乎同时挡住背腹两柄穿刺而来的大刀。曾经殿下亲手教导他的一招一式都出现在脑海中。
踩着两刀相接最稳固的交叉点,猛然发力弹跳而起,凌驾于众人头顶,持剑劈下。
为首使臣分明瞧见他起跳之际,腰间滑落的令牌。“你是狼烟兵!你要做什么,背叛可是要被剐千刀的。”
见被识破,楚逢也干脆不再假装死士。扯下腰间令牌挥手撇在使臣脚下。眼见飞起的泥泞瞬间将银制令牌彻底掩埋。
是狼烟兵没错,但狼烟兵也是士兵,楚逢可以保卫家国,用生命为狼烟百姓争取更大的领土,捍卫狼烟是他的荣耀。无论在战场上打得如何血肉横飞他都不在乎,可是如何能为了胜利,将殿下的母亲作为对峙砝码。
殿下为狼烟做了多少事,出生入死,无片刻休息,他效忠于纪狼帝的这十几年,险些把性命都全部搭进去。可是如今,只是因为殿下没用了,纪狼帝就拿他母亲相逼,逼着他自己裁决。这般阴冷狡诈,早就不是正常的战争,而是卑鄙无耻地利用养子弱点。
“给我把这个混蛋抓住。”使臣指着上蹿下跳的楚逢,只见黑夜中,大刀连成银色壁垒,在楚逢和女人只见隔开铜墙铁壁。
楚逢不想多说什么,今日就是死在这,也要保护殿下的母亲。他双手持剑立于胸前,朝着那寒光萧瑟的刀墙迎面冲去。眼神中毫无惧色,只有长久不灭的坚定,坚如磐石的信念。
贴着他面颊,蝴蝶镖平展擦过,掀起小风混合血珠沾湿肩头衣襟。未曾被解开的面罩,被划出一道大口,随后破败地脱离他的脸面。
那块被血迹打湿的黑色面罩,潇洒迎风飘扬,心头强压着的巨石也马上变得轻飘。
楚逢伸手要拦,不让别人看清他是谁,成为千篇一律,没有个性,没有姓名,可以随时牺牲的小兵,已经是他的习惯。从出生就是如此,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理由,大抵是为了成为最不瞩目的复刻体,替帝王挡住灾祸。
他不需要个人意志,亦不配拥有与众不同的想法。他从未活过,也谈不上赴死。
渺小而卑微,是汪洋大海中随处可见的水滴。提剑劈断马车与受惊马匹之间的牵连。眼见刹不住的马车,顺势朝前继续飞驰,撞开企图阻拦的众位使臣。
楚逢会心一笑,伸手扶住穿过胸膛的刀刃。摸着冷兵器上的热血,指间颤抖。
他没有丝毫痛苦,唯有漫漫人生路上首次感受到活着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