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的眼睛，睫毛浓密微卷，绝好看的双眼，没有含情脉脉，温柔明亮。那分明就是秦月明的眼睛。
找遍天下，能为齐桓制作如此真实的身份，连假的父母都能找得不出破绽，可见彦儿是花了多少心思。那些刚刚入冬的寒冷夜晚，每天她都噩梦不断，辗转反侧，但凡睡不着觉，便索性起身翻看向阳公主送来的卷宗。
整整六七十本卷宗，她筛选，画图将复杂的任务关系联系在一起，又托人亲自前去探查，最后制造了这个近乎完美的身份。终日无眠，就是想让秦月明名正言顺留在身边，共度余生。
只可惜造化弄人，王者注定体会高处不胜寒的孤独。这是上天的平衡，获得终要失去些什么。江山与爱情，白彦坐在这里有理有据的论证，而不是带着秦月明直接远走高飞去私奔，就已经做出了抉择。此生无法再一次，那只好乞求千年之后，老天能再给他们一段缘分。
陈相看到这二人，那五官长相，完全就像定心丸送入口中。什么都好伪造，但是父母也太难伪造了，这分明是一家人，齐桓和她们长得太像，怎可能是弄虚作假。
“爸妈。”秦月明眼眶发红，此声呼唤不是表演给对手看，他是发自内心的。七岁那年父母被杀，十几年风霜雨雪，他是连父母的脸都记不清楚长什么样子了。
看到二位夫妇的那一刻，沉睡的记忆一下被唤醒，母亲的容颜重叠在那女人脸上。她温柔目光如同鹅毛大雪中赤红的暖炉，上扬白色雾气，如梦似仙，引年华不逝，亲情永存。
“怎么了？”女人捧起少年的面颊，今日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却仿佛久别重逢。亲切异常。“没事吧，不管谁说你，爹娘都相信你是个好孩子。”
若燕王没有下令处死秦月明的家人，如今他是不是还留在燕都的秦府中，享受父母的爱。不用在蛇虫遍布的牢狱中苦苦求生，也不会挥剑夺人性命，被洗不净的鲜血打湿周身。
可人生没有如果，更不存在死而复生。他终究是秦月明，那个不被老天宠幸的弃婴，和被爱包围着成长的虚假人物齐桓不一样。
“皇上，秦月明无父无母，可齐桓的父母都站在这里了，还能有什么假。陈相怕是搞错了，按照我们的约定你倒是说句话啊？”
此事已经了结。
就在白彦放心，所有人都要退离之时，朝堂上出现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人。
“参见皇上。”
“你是谁？”
“在下是向阳公主曾经的贴身丫鬟——黄橙。”
白彦脸色一僵，她怎么会出现，又是如何绕过自己在皇宫外面布下的亲兵，大摇大摆走入这宫殿的。
陈相似乎也有几分意外，这么重要的人，他没有找到，如今倒是却自己送上了门。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朋友遍天下
对此状况，燕彤也始料未及。按理来说，向阳公主这样代表壬宪国交换至燕国的公主，地位尊贵，每天都在接触两国重要机密。按照常理，向阳回归壬宪，别说是贴身丫鬟了，哪怕是为她随便做过一餐饭的小丫头都要被送走。
以免她们被人利用，将不利向阳公主的话说出去。
向阳已经走了这么久，可黄橙并未隐姓埋名，反而触犯宫女的规矩，现身大殿，成为所有人关注的对象。如此一来，秦月明的情况确实危险。
“黄橙，向阳公主已经离开了燕国皇宫。曾经燕国有规矩，主子若是离开，或者去世，所有的婢女都要被处死，防止泄密。近十年，觉得这样不仁，才改了规矩，让所有婢女自行离开，万万不可再次出现，招摇过市，应用新的身份安分守己度过余生。你如今这样大摇大摆走上来，岂不是对向阳公主背叛。”
白彦在黄橙说出不利的话之前，就率先阻拦她开口。
刘太尉今日也来看这场千年难遇的搞笑论辩，明明那么多权贵都清楚这个齐桓就是秦月明，但为了自身利益，却装作毫不知情，都不曾看见过的样子。
天下强者都要保护这样一个命不由己的家伙，那他也是个能人，绝对不止因为摄政王的面子重。
权贵们顾忌得多，可这个一无所有的小姑娘可是真的没有任何顾虑。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总之也并没有大局要考虑。若是她现在不开心，指认了秦月明，真想知道白彦要如何收场。
燕彤扫过白彦的眼神，她怕是乱了阵脚，想到每一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却万万没有想到黄橙突然冒出来。
“黄橙，你今日来此，向阳公主清楚吗？”
“公主当然不知道，但是我必须要来。”
“为何？”
“小女在世间唯一的亲人是哥哥。哥哥曾参军被狼烟俘虏，他说是得到远方一位公子的帮助才顺利逃脱，保住一条性命。”
“哥哥并不知道救他的人叫什么名字，但他知道那是一位生在狼烟的燕国人，并且在狼烟国皇室有很高地位。如今小女听说了秦公子的生平经历，觉得他应该就是哥哥的救命恩人。”
“虽然身处狼烟，身不由己，但我并不觉得他是一位坏人。我想为秦公子正名，如今那么多人都骂他通敌叛国，但或许他真的有自己的难处呢。”
黄橙能感觉到秦月明在看她，为了表示一声感谢，她千里迢迢来到此处，穿过层层兵线，为了再看公子一眼。以前哥哥的救命恩人就在她身边，却不曾感谢，这算是弥补内心中遗憾。
最重要的是，今日皇上请来很多百姓，她想站在这里告诉这些和自己一样的百姓，秦公子是个很善良的人。
这些人一定会把今日的事情传遍大街小巷，到时候整个燕国都会为秦月明正名。各种糟糕的谩骂声将渐渐消失。黄橙觉得，这样一位潇洒公子定不会在意后人评判，但她这个俗人很在乎，不想善良的人被人谩骂，成为茶前饭后指责的谈资。
“小姑娘勇气可嘉，如今我们不论秦月明的功过，就是想知道一点，你呆在向阳公主身边，肯定对她曾经的面首非常熟悉。今日我们审问之人，到底是不是秦月明。”
黄橙没有给予回答，转头看向秦月明，眼中带着明显笑意和感谢。秦公子还是如当时一样好看，天人一般，仙气十足。当时陪伴在公主身边，不敢多看公子，如今能对目，已是巨大荣幸。
黄橙只要说出个“不”字，整个闹剧就会全盘被否定。白彦掐住掌心嫩肉，盼着这个字早点脱口而出。
“不是。皇上在此小女也不敢乱说，我用性命担保，他们并非一人。”
如沙漠绿洲，提着的心脏一下就放下。白彦深呼吸，迈步上前“皇上，既然向阳公主的贴身小宫女都证实我府上住的齐桓公子并非秦月明，此事应该无误了。如我们再折腾下去，只有请向阳公主亲自来认人了。”
燕彤知道，即使向阳公主亲自来此，白彦也根本不怕。见过秦月明的达官贵人牵扯先帝谋杀案，不敢吭声指认，当年辅佐向阳的小宫女，散落天下，唯一来此之人还将秦月明视为恩人，敢用生死之事来欺瞒事实。
世界虽大，秦月明的朋友倒是遍天下，他当初敢惹出此番大乱，大概就是有信心能全身而退。自己也要如了他的心愿，答应他们之间进行的利益交换。
“看来这真的是场闹剧。秦月明虽然生性善良，但终究被背叛燕国是不争事实。朕严格不追究，也做不到包容他，毕竟边疆战士都尸骨未冷。”
“齐桓既然并非是秦月明，那就是陈相的错，摄政王本身应该专心朝政，但被这些混乱事情搞得分心，这一切还是要归罪与陈相。”
和秦月明约定好，这一局定要将陈相和他的亲信铲除。否则日后白彦若何陈相抗衡，燕国内部混乱，无法在抵抗下次狼烟已经开始筹备的大规模入侵。
“陈相身为百官之首，不调查清楚事情真相，就开始同摄政王开战。搞得朝廷上上下下乱成一团。朕会另择宰相，你明日开始，先去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做几天，好好冷静一下。”
“皇上，臣还是认为臣没有错，这人到底是不是秦月明不能凭着一对夫妇，和一个小宫女的话就下定论。”陈相脸色煞白，皇上本不是狠心之人，上位许久，未动先帝的任何一位大臣，只是择选新人提拔，不曾贬官。这样的皇上，为何今日非要拿他开刀，恐怕不止因为他是先帝一手提拔的。
“那你还要如何，把向阳公主找来认人吗？”白彦怒声问道。
“摄政王曾是向阳公主最得力的宫女，跟公主关系非常好，就算是把公主叫来，又有何用？”
“别人怎么说你都不信，就认定齐桓是秦月明。是不是非要现在天上掉下来另一个秦月明你才能承认你是错的？”白彦说此话，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玩闹，却怎知和齐桓身形相似的黑衣男子，面带银色面纱，凌波微步，手持清源剑冲入大殿。他只一个动作就撞开了皇上侍卫。
“陈相，那我还就如了你的愿。我与秦月明相交生死，他曾救我于狼烟边境，如今虽沙场为对手，却也是朋友，为了证明齐桓就是齐桓，我还真的就把他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