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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要休书,皇上滚远点 (闺子)



突然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抽离了一样,杨曼靖突然从她身上离开,他明黄色的身影在黑暗中愈来愈远,玉筝伸手去捉,却什么也捉不到,黑暗中,只余了一抹跳跃的金色斑点,好似萤火虫,又似乎是着黑暗中久违的希望。

那金色却猛地一跳,好似火焰一般灼热起来,霎时间火星四射,一枚小小的火星嘶嘶吼叫着,迸到了玉筝的右臂上,散发出一阵皮肉焦灼的气味,熄灭了。从右臂传来一阵灼痛,却动弹不得,玉筝听见似乎有呼喊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愈来愈近,愈来愈近……从远方很缥缈很缥缈的地方传来,“筝儿……筝儿,你怎么样?太医来瞧你了,筝儿……筝儿……”

猛地,右臂再一次传来一阵刺骨的灼痛,玉筝惊叫一声,猛地睁开了眼。

熟悉的安神香的味道,缈缈中传来一阵赤檀香浊闷的气味,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却想不起来,玉筝只觉得脑子里一阵阵地混沌。

这宫中女子大多嫌赤檀香的香气过于沉闷,少了女子应有的灵动活泼之气,故而香坊制香事大多不加赤檀,唯独慈宁宫例外。太后潜心礼佛,常焚檀香,“莫若图玅像於檀香,写遗影於祗树”,故而慈宁宫里所焚之香里加了一味别处没有的赤檀香。

却是在太后的慈宁宫!

玉筝唬了一跳,“腾”地一下从榻上坐起来,右臂依旧撕心裂肺地痛。是在慈宁宫偏殿的碧纱橱里,刚刚那是梦吗?银钩之上挂着湖水色秋罗销金帐子。身上裹着的是一条樱子红的金线鸳鸯被面,月白缎子绣合欢花的鹅绒枕头枕在青丝之下,柔软无比。玉筝强忍着手臂上的剧痛,听着铜漏的声音“滴答”微响,窗外阳光很是明媚,玉筝斜卧在榻上,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棱进来,在樱子红的被面上闪着,眼前晕了一轮又一轮。微眯了眼时,玉筝只觉得那明媚离她真远,那么遥远,伸手亦不可及

终于忍不住,玉筝低低唤了一句,“琴丝。”

很快就有人打起帐子,探进的却是杨舜聂的脸,神色中充满了担忧惶急的神色,神气却带着凌厉的意味,“你醒了?”转头向外面道,“琴丝,替你家小主把帐子挑上去。”

琴丝走进来,将那银钩子从垂花梁上挑下来,玉筝看见她颈子上那一抹颇为醒目的伤痕,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便拿神色向她挤眼色,琴丝心领神会,瞥了瞥案子上放的一只金丝香木嵌蝉玉珠的青玉小盒子——那是外伤用的膏子,即刻便能消肿,最是灵验不过了。玉筝这才放下心来,想必琴丝已是大好了。

右臂又是一阵剧痛,玉筝低了头去看时,只见深深两条划痕,粗糙不已,分明是卵石划伤的,尤渗着些许血迹。

抬头看时,帐子外面愿来早已黑压压地坐满了,皇上、太后、容妃和孔丹青、陆嫀和姚素浅,还有,跪在杨舜聂面前的余应雪。

余应雪脸上仍带着高高肿起的掌痕,有扳指磕出来的淤青——想必是杨舜聂打的了。可她身上尤自穿着那件在半个时辰前还为她带来数分得意的雀金裘。

杨舜聂鼻孔微微颤抖,额上青筋暴起,嘴唇紧紧抿成一线,喝道:“你且抬起头来。”

余应雪跪在地上已有半个时辰,早已冷汗涔涔,身子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听得杨舜聂这样说,便极温顺地将头抬起来,与之前骄矜狂妄的样子判若二人。

众宫嫔亦何曾见过玄凌这样疾言厉色,都被吓得浑身颤抖,话也说不出来,一齐跪下去说,“皇上息怒。”

唯独玉筝微微阖上双目,心底冷笑一声,余应雪终究是只能嚣张到今天为止了。

如果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她,曾在殿选上惹得杨舜聂大怒,多亏太后求情,孰料她却不知悔改,只是一味地骄纵,才终酿成今日的事故。

杨舜聂逼视向她,语气森冷如冰雪:“脱簪。”

在这宫中,女子位分的证明即是身上的衣物和头上的饰品,衣物的材质,样式,头上簪冠的复杂樊丽程度,都代表着女子地位的高低,“脱簪”即是脱去衣物,除去簪冠。对这大未宫中的女子来说,便是比被掌嘴还要倍感羞辱的惩罚。

余应雪之前言行过于嚣张已经惹得众人侧目,见她出事幸灾乐祸还来不及,更没有人肯出言求情了。杨舜聂鼻翼微微张阖,目光落在余应雪身上。玉筝虽是身子疼得厉害也不由得侧头看去,殿中明亮如昼,余应雪身上那件雀金裘更是耀目灿烂。

来不及让余应雪脱簪请罪。玄凌已伸手扯下那件美物,金丝翠羽散落一地,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里更显出一分狼狈来。玄凌道:“在宫中任意欺凌下人,对宫嫔不尊不敬,你还敢带着这个招摇过市?”

这一下来势极快,余应雪闪避不及,亦不敢闪避,本是发髻散落,乌发散乱如草,如今被杨舜聂剥下裘衣,内里便只剩一件小衣。

正文 第39章选侍余氏

不知为何,那日午后的阳光分外明媚,不似清晨那般晦暗,竟是许久不见的晴好天气。

玉筝抬眼望去,慈宁宫中做工良好的硬木雕花大案上摆着一盆油绿绿的绿萝,叶子极是肥厚葱郁,在阳光中打出一圈圈神圣而又光洁的光晕。

在这似乎神圣而又光洁的光晕里,余应雪的面孔因为恐惧扭曲着,苍白如同死尸一般。她脱簪戴罪,往日的如云乌发此时如同杂草一般散落肩头,愈发衬得她的面孔雪白而又晦暗,丝毫不见血色。这雪白与乌黑,明媚与晦暗间的对比似乎构成了一幅颇具意味的景象,愈发显得她苍白可怖。

她被杨舜聂除去了雀金裘,只身穿一件小衣,是白色的,玉色烟萝的纹络,衣角垂地,铺开了一地,仿佛是束缚在她身上的,一条白色的殓衣。

杨舜聂的嘴角微微抽动,目光却越过了余应雪的头顶向远方看去,越过瑟瑟发抖的各位宫嫔,越过正在气定神闲地摆弄着一件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的郑太后,定格在那件极其珍贵的雀金裘上。

良久,他嘴角稍稍抖动,缓缓地吐出一个字。

“杀。”

杨舜聂生性冷峻,玉筝是知道的,自打初见他那日,他下令杖毙看管皇子冕的贴身侍女之时,玉筝便知道了。因此,她即是在这大未宫中冷冰冰的敌意中苟活着,也不敢在杨舜聂面前多说一个字去激怒他。

爱情,有多伟大,就有多卑微。玉筝日日夜夜盼着,等着。她要等着朔儿回来,为她亲手披上华丽繁复的凤冠霞帔。

杨舜聂的冷酷几乎人尽皆知——无论是在前朝还是在内廷。大未宫中有无数羞花闭月的宫嫔,或是“林下民风,端倪如画”,或是“螓首蛾眉,如花似玉”,燕肥环瘦,各具其态,却极少能够如他的意,入他的眼。

在未到仙居台前,采女们曾有个坊间的传闻——据说每月余便会有一位惹怒了杨舜聂的宫嫔,或是被打入冷宫,亦或是褫夺封号,贬为宫人,因此冷宫阴气极重,常有哭嚎声不绝于耳。

众人常说,皇上凉薄无情,或许,这也是大未朝子嗣绵薄,宫嫔极少的原因之一罢。

然只有玉筝知道,杨舜聂的无情之处恰恰是他的多情之处,那个在梨花参差花影里巧笑倩兮的端木氏,大概夺走了他心中的所有春意罢,只空留一纸凉薄辛酸和在夜里绵延袭来的痛楚,这些年来,他做了一个收藏者,鲁琴音的话响在耳前。

“你我一样,不过都是复制品罢了。”

不过,被下令夺取性命的宫嫔,在这大未朝,余应雪亦是拔得了头筹。

她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种绝望的神情,面色涨的发紫,“扑通”一下子瘫软在地,像一张在暴风雨中飘忽不定的蔫软树叶。她扑到在地,泪水混着胭脂从她脸上流下可怖的红色痕迹。如今她见杨舜聂要杀她,也顾不得脸面了,先前的嚣张骄矜一扫而尽,复上前几步抱住杨舜聂的鞋袜,扯住那绣了明黄色团龙水纹的袍角,哭叫道,“皇上……皇上饶命啊……臣妾只是一时糊涂才会这样,臣妾着实是被猪油蒙了心了,臣妾愿意向莞贵人负荆请罪,臣妾这就向沈才人道歉。还请皇上看在臣妾忠心耿耿侍奉皇上的份上,恕了臣妾这一回。”

余应雪披头散发,哭叫不绝,浑身颤抖,与那日殿选之时一模一样,杨舜聂脸上浮现出一抹轻蔑,抬起脚将余应雪蹬在一旁,“少来这一套泼妇样子,朕上次在殿选之时是已经见过了的,上次太后为你求情,朕已是饶恕了你一回儿,可惜你屡教不改,还以下犯上,着实可恶,今日朕是断断饶你不得了。”

余应雪的脸色愈发惊恐,见向杨舜聂求情无果,便复转向玉筝,膝行到她身前,磕了几个响头,一迭声地哭喊道,“好姐姐,妹妹今日犯下大错,冲撞了姐姐,不敢乞求姐姐原谅,但求姐姐看在与我都是一同侍奉皇上的份上,求皇上饶我不死罢。”

正在犹豫间,杨舜聂口气中却依旧是凉薄与讥诮,“余氏,你已被褫夺封号,贬为宫人。既然身为宫人,不说身为贱婢,怎可唤沈才人为姐姐,还不快快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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