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熙轻笑,带着被娇养出的自信:“他又未曾参与过什么,真出了事,我去阿耶哪里闹上一番便是。”
魏熙说罢催促道:“六哥想怎么做?”
魏潋摇头,有些说教的意思:“阿熙,做任何决定都得顾全大局,温轧荤在北疆盘亘已久,北边各部全靠他震着,他若是出了什么事,仓促间便是将施翰调去都无用。”
魏熙唇角一抿,魏潋说的是正理,镇守一方不比领兵征战,便是战神亲临也得有个适应的过程,先不说外族,便是温轧荤留下的人手就不好处置。
可就算如此,魏熙仍是想除掉温轧荤,若说他罪大恶极,其实也不然,只是他一路爬来时的所作所为让魏熙由衷的讨厌,连养父都可弃,更何况是远在天边的皇帝呢。
魏熙略一犹豫,终是将许多从裴斯哪里听来的话咽了下去,这些东西,魏潋未必不知,而她却不该知晓。
魏潋看着魏熙蹙起的长眉,微微一叹,有些语重心长:“相比起他镇守北疆的功勋,其他的事稍加宽待也是无妨的,反正他又不曾谋叛国之事,有张有弛才是御人之道。”
魏熙神色微凝:“六哥当心养虎为患。”
魏潋勾唇一笑:“不论是谁,只要坐在他那个位子上便都是虎,至于成不成患,就要看怎么养了。”
魏熙看着泰然从容的魏潋,问道:“那六哥想怎么养?”
“你放心,他只是吃的多了些,还不敢向我们伸爪子。”魏潋仍笑着,一派成竹在胸的沉着:“万事讲究平衡,他眼下是过了些,留着终是不妥,只还不到时候。”
他抚了抚不知何时卧在他身畔的雪里黑,动作轻柔,惹得雪里黑喉咙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一派安逸温顺。
魏熙看着魏潋温柔的神情,淡淡道:“雪里黑如今倒是和六哥越发亲了。”
魏潋抬头看了魏熙一眼,眼里带着些意味不明的笑。
————
“将军,大郎君来了。”
温轧荤放下手中的胡饼,有些稀奇:“他怎么来了。”
侍从道:“大郎君离京奔丧,知道您要去长安,便特意绕路来迎您。”
温轧荤拿起一旁的巾子,擦了把手:“让他进来。”
侍从闻言,出去将温绍延唤了进来,温轧荤看着一身素衣,风尘仆仆的儿子,几年不见高了也瘦了,眼下一路奔波,更是难掩疲态,唯有周身一袭如他外祖一般的,迂腐清高的汉人气度是从未变过的,甚至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演越烈。
他面色有些不好:“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温绍延躬身给他行礼:“阿耶要来,我自然是要相迎的。”
温轧荤抬手让他起来:“什么时候知道我要来的?”
温绍延直起身子:“前日晚上。”
温轧荤点头:“坐下用膳吧。”
温绍延依言坐下,无视满桌精心烹制的肉食,抬手拿了一个胡饼,吃了起来。
温轧荤看着他略微起皮的嘴,抬手倒了一碗酒给他,温绍延看着出现在面前的酒,神色一顿,终是将碗中酒饮了下去。
“这几年在长安过得如何?”
温绍延闻言,眼前不禁闪过一张明艳娇美带着矜傲之色的面容,他一怔,温声道:“很好。”
温轧荤看他一眼,又继续问了些旁的,多是局势,于温绍延的吃穿琐事也顺带提了几句,温绍延在父亲面前也不讲什么用膳时的规矩,一边吃,一边答了,待到他用了两块饼子,用巾帕擦了嘴后,面色端肃起来:“听说阿耶带了一只青色的鸟,想要进献给陛下?”
温轧荤神色一沉:“你想说什么?”
温绍延抿了抿唇,终是道:“凭阿耶如今的地位已经至极,再多添宠遇反而不佳,所以那青鸟便算了吧。”
温轧荤沉沉看着儿子,过了片刻,他蓦地一笑:“就是只毛色稀奇的鸟儿罢了,不过是让陛下看个新鲜。”
温绍延摇头:“怕是陛下见了不当它是新鲜东西看。”
他说着,不免带了些规劝的意思:“这身披青羽的鸟虽罕见,但既然能让底下人看到,就说明它还是有的,若是那天让陛下见了只一样的就不好了。”
温轧荤嗤笑:“我活这么大,除了它就没见过其他青色的鸟,你怎么就知道会有别的?”
他说着有些不悦:“我知道你素来看不上这些,可我告诉你,若是只靠军功,你怕是连长安的城门都摸不到。”
“可您如今不需要这些了!”温绍延说罢,缓了声音:“那青鸟就处理了吧。”
温轧荤气道:“你说的轻巧,我一路将它供来,你当不会有人知道?到时候鸟没了,更惹人猜疑。”
温轧荤气怒,温绍延却仍是一副从容之色,他道:“无妨,我命人带了一……”
温轧荤打断他的话,意味不明道:“行呀,长进了,不只将我的事摸了个透,还学会未雨绸缪了。”
温绍延微微一叹:“是儿子的错,儿子只求阿耶听我这一回,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作者有话要说: 嗯,小哥哥已经摸清了小公主的套路~
嗯,本少女没当过儿子,所以温绍延和他粑粑这一段改了很多次才定下来,是因为担心显得啰嗦……
还有,从现在开始,我要学着加速前进抑扬顿挫了!!!
虽然我很没有把握……
第173章 凶吉
“郎君, 公主来了。”
温绍延闻言,正欲拿书的手一顿, 伶仃的停在原处,还未等他将书拿起, 便听门外传来了环佩相击之音, 他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扭头向外看去。
魏熙已经提着裙摆上了台阶, 她今日装扮素雅,穿了一件白中带碧的襦裙,有种不动声色的清冷华贵,恍惚间, 让他想起了初次见她的情景。
她一直都是那么矜贵美丽,可却再也不会如孩童般作弄人了。
温绍延看着魏熙, 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惆怅。
魏熙迈进堂中,颇为随意的往窗边坐席上一坐, 温绍延见了,亦转身坐在魏熙对面。
魏熙看着对面的人, 两月不见,他消瘦了许多,宽大的白袍披在身上, 显得空荡荡的,像她书房前那株清雅卓然的瘦竹。
“你怎么没和你阿耶一同入宫呀?”魏熙问道。
温绍延摇头:“居丧期间,怕是不宜入宫。”
“你还真是将外祖当亲祖父了。”魏熙抬眸看着他:“那你为何不结庐守孝?纵然清苦, 却比待在这里要好。”
温绍延摇头一笑,清清淡淡的面容上隐见坚持:“我终究是温家的嫡长子,哪能脱身偏安。”
魏熙一双清凌的眸子直直盯着他,神色幽寂,却不见气怒,不知过了多久,她从他面上收回了视线,偏头看向窗外叶影斑驳下的刺目光点:“随你。”
温绍延看着魏熙不见喜怒的侧脸,正欲起身,却听家仆在外道:“郎君,陛下差中贵人来传话了。”
温绍延起身:“请中贵人进来。”
他说罢,家仆便领着一个内侍进来了,内侍见了窗边坐着的魏熙一点惊讶之色都无,他笑盈盈的给魏熙和温绍延行了礼,道:“正巧公主也在,就容奴才偷个懒一并说了吧。”
“何事?”魏熙问道。
内侍道:“陛下今日高兴,设了小宴,命奴才出来邀公主和温大郎君入宫赴宴。”
魏熙理了理发丝,眼睛在温绍延身上略过:“怎么如此突然?”
内侍答道:“东平郡王献了一只孔雀来,陛下见了高兴,便设了小宴。”
魏熙眸色一凝,扭头看向温绍延。
温绍延看着魏熙,唇角抿起,一言不发。
魏熙浅浅一笑:“东平郡王倒是别出心裁。”
她说罢,不再看温绍延,起身:“走吧。”
内侍看着魏熙松散随意的家常衣衫,张口欲言,却终是顿住,不换好呀,凭这位打扮起来的精细程度,怕是开宴了也收拾不完。
等魏熙到了温家门口时,陈敬已经安排好了她出行的车驾,她见了,头也不回的直接上了马车。
温绍延看着那尚在晃动的车帘,低低一叹,转身也上了马车。
————
皇帝将宴设在了山水池,等魏熙到时还未开宴,皇帝领着十几余人站在树荫下观孔雀,远远看去,言谈甚欢,倒也是和乐,魏熙依稀能辨认出她几个兄长姊妹,还有皇帝的亲近臣属,这样看来,还真是小宴。
魏熙举步过去,正靠在树下的谢宜安见了,惊奇道:“怎么来的这么快?”
魏熙白他一眼:“都快正午了,还快。”
谢宜安摇头一笑:“这话在你口中说出来还真不容易。”
魏熙嗤了一声,抬起下巴指了指那孔雀:“你怎么不去看?”
“没意思。”谢宜安抬手扯了一片树叶,惹得树枝颤动:“又不是没见过。”
魏熙笑的意味不明:“生在北疆的孔雀,还真是没见过。”
谢宜安看着魏熙不甚明朗的神色,唇角一勾,转头对自来后便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温绍延问道:“是挺稀奇的,介琮兄可知这孔雀是从那里来的吗?”
温绍延温声道:“听说是一农户进献的,北地人没见过孔雀,还拿它当什么仙禽,惹了不小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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